江舒畅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但在看见冷夜衡时，她的眼泪又再次涌了出来。
“阿衡，孟元令死了，他死了……”
她哑着嗓音说道，一手捏着信，一手揪着冷夜衡的衣服。
“他说，我这双角膜是他捐给我的。
“呵呵，你说好不好笑？我跟他一点都不熟，他凭什么给我捐角膜？凭什么用他的生命换我的光明？”
她在笑，眼泪却跟掉了线的珍珠，簌簌地往下落。
“你帮我把他找来好不好？他一定是骗我的，这一定是个恶作剧，我要当面揭穿他。
“要是让我知道，他骗了我，我一定会暴揍他一顿的！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祈求地看着冷夜衡，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哭得红肿，看起来可怜又让人心疼。
“畅儿。”
冷夜衡声色哑然，深邃的眼眸中有痛苦，有心疼。
“你刚恢复光明，不可以哭了，乖，别哭了好吗？”
他在她脸颊上吻了吻，吻掉了她的泪珠。
捧着她的脸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你休息一下好不好？等你睡醒，我就带你去找孟元令，去找他算账。”
“好，去找他算账，你要帮我打他，打他……”
江舒畅被冷夜衡扶着躺下了床，嘴里呢喃着要打孟元令。
一定要打他！
让他自作主张捐角膜！
一定要把他打清醒，以后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以后……
他还有以后？
冷夜衡给江舒畅盖好被子，就看见她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流入两鬓。
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呼吸都困难。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也不再说话。
江舒畅哭累了，眼皮沉重地闭上了眼。
她做手术的那天，有麻醉的效果，她睡得很好，做了个梦。
是关于孟元令的。
他给她送了很多小玩意，陪着她玩了所有的小玩意。
玩累了，她要休息，孟元令就说他要走了。
她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我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去帮你做很多很多小玩意，等你来找我就可以玩了。
“我们不带冷夜衡，就我们俩玩，你愿意吗？”
她不愿意，可是她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与可怜，她破天荒同意了。
她记得，她点头的那一刻，孟元令笑了，笑得很灿烂。
之前见他时，他也会笑，笑得邪魅，笑得嚣张，却没有哪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得这么灿烂，这么开心。
就像是得到天底下最好的宝贝。
现在回想起来，她心口顿疼，梦中也不忘落泪。
江舒畅睡了好久好久，第三天早上才醒来。
看着从窗帘缝隙穿过来的阳光，她展开手心，让阳光落在她的手心上。
阳光是金黄色的，有温度。
她望向窗外的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是绿色的，枝干是黑褐色的。
还有窗帘，是带花的……
若没有孟元令，她怕是再也看不见这世间的美景。
她起来后，再没哭过，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冷夜衡知道她是将所有悲痛都深藏心湖。
他知道她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阿衡，等下吃完早饭，我们就去看看孟先生吧。”
江舒畅声音温·软，脸上带着浅笑。
这话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要去看一个老朋友。
“好。”冷夜衡颔首，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江舒畅嘴角的弧度勾得更深，眸中有温柔。
简单吃过早饭，俩人就出发，前往孟元令所在的墓园。
这墓园葬着江舒畅的爷爷，冷夜衡的父母，以及他们俩的老朋友孟元令。
江舒畅将一束红艳的红玫瑰花放在孟元令墓前，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吧，要不然怎么能给她送了那么多天也不腻。
她哽咽地咽了口唾沫，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依旧笑得那么邪魅、那么嚣张。
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从此只能存在于回忆。
江舒畅脑海里闪过孟元令信中说的话，说她长得比他好看。
不，最好看的是他，在他面前，她不过是绿叶。
“孟先生……阿令，我跟阿衡来看你了。”
江舒畅喉头哽咽了一下就换了称呼。
这是你生前一直希望能听到的称呼，很抱歉，我现在才这么喊你。
更对不起的是……我来晚了。
阿令，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孤单吗？
一定孤单的吧。
你那么喜欢交女朋友，到最后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冷夜衡看着她注视着孟元令的照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生平第一次不嫉妒自己的女孩盯着别的男人看，反而有种心痛的感觉。
孟元令就是这么可恶，打小就可恶。
死了也要在他们心头刻下烙印，要让他们记住他一辈子。
江舒畅不知道盯了多久，偌大如珍珠的眼泪无声地滴落，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印记。
冷夜衡抱了抱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下。
目光却落在孟元令的照片上，唇角勾着一丝讥嘲又苦涩的弧度。
“孟元令，你跟我比了一辈子，终究还是输给了我。
“你让我不要惹她哭，但让她哭的人是你，你输了，输得很彻底。”
他说着话，眼睛里也有湿意在涌动。
他宁愿让孟元令赢，赢了还有命在，不是吗？
江舒畅抬手抹掉眼泪，望了望蓝天白云，许久才压下那股悲怆。
声音沙哑地对冷夜衡说，“阿衡，我们回去吧。”
从此以后，他们的生命里再没有了那个笑得那么邪魅、那么嚣张的人了。
“好。”冷夜衡带她回了车内。
车子启动后，江舒畅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公司吧。”
冷夜衡微蹙着眉，不太赞同，“你需要休息。”
“我不去工作，我去拿东西就回家。”
“……好。”
来到公司，江舒畅让冷夜衡在楼下等，她自己上楼去拿。
来到办公室，看着里面没有半点改变的装饰，脸上情绪复杂。
她没再去看，而是打开一个柜子，柜子里面装着很多盒子。
还有很多没拆封的快递，全是孟元令给她送的。
她一个一个拿出来，一个一个拆开。
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玩。
听着里面的声音，她脸色痛苦，却因为哭太多，已经流不出眼泪。
最终手指落在一个玻璃屏幕上。
上次看到一半她就收起来，想等着哪天还给孟元令。
却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上面说有惊喜，让她去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喜。
屏幕上的画面播放到最后，是孟元令自己的照片，笑着时，嘴角高高地往上扬，看起来很恣意。
照片下面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