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酸,主动扶过他的手往主宅里走,嘴上下意识地念叨着:
“爷爷,您说您,在外面等什么啊,那么大的太阳,看您这汗流浃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刚刚下地干活了呢!您这年纪都一大把了还不知道自己身体吗?我刚刚都在车上睡着了什么时候到的都不知道。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只是早晚的事情。您看在屋檐下多凉快,不舒服还是咋地,还有茶喝,但凡你在屋子里等我都不会念叨您……”
谢子凌絮叨自家那个身体不好还好动的老爸絮叨习惯了,也没少在老爸老妈嘴里听说这位爷爷年轻时的一二事儿,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不会感到陌生,反而亲切感十足。
而老人一路听着她细细碎碎地念叨声,不仅没有反感,甚至惊喜交加,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她手腕上还有她之前在温泉会所咬伤的疤,只是简单的擦了药并没有用创口贴,此时被谢无赦紧紧抓着多少有些拉扯到。
她怕疼,但没舍得挣开。
谢家在洛云城是古老家族,族址范围大得惊人,族院也成群壮观,光是住宅就占了城区内几个山头,宗亲分支更是百来号人物。
来到主院大宅里,谢子凌扶着谢无赦在大厅主座坐下,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下,顿了顿,还是转身离了几步远,行最示敬重的跪拜礼。
谢无赦刚要起身扶她,便见她轻轻摇头。
“孙女儿第一次见您,理应向您请安的。爷爷万安。”
双手交叠停留胸前,双膝跪地弯腰拘礼。
站在一侧的佣人们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神色各异。
主院大宅一楼的大厅因为偶尔需要举办会议或宴会,空间留的十分充足,会客的家具也十分讲究,都是用上了年份的古香古色家具,谢子凌身上的白色交领长裙十分应景。
而她的礼仪十分标准,揪不出一丝差错。
确实有几分古老家族家里培养出来的大小姐气质。
谢无赦满脸欣慰地连连点头,已经布上岁月痕迹混着白浊的眼睛染了几分水雾,终于开口说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来。
“……快、快到爷爷身边来。”
谢子凌心知此时爷爷肯定有很多话想问她,加上……
她放在双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揪紧。
洛云城传承下来的老规矩,若亲朋好友在外过世,需要亲手编上一朵白绢花,将去世的消息告知他家中亲人。
爸爸妈妈去世的消息,她需要告知爷爷。
可是,该怎麽开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情。
爷爷他,能接受吗?
“爷爷,我……”
她迟疑又掩饰不住的那几分小心翼翼落入谢无赦眼中,他会心一笑,干脆起身来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笑道:
“什麽都不用说了,爷爷都知道,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
什么都知道——谢子凌这才想起她现在还只是司烬君找来冒充的‘假孙女儿’,并不是她真正孙女儿的身份。
啊这。
事情大发了。
所有的一切思绪瞬间捋清,同时她也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
忍不住踮起脚尖凑近谢无赦耳边,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问:
“爷爷,司烬君您认识吗?”
谢无赦还是第一次体验小孙女儿跟她讲悄悄话,便配合着她,小声的回答:“认识,他是你表哥。”
谢子凌却是满头雾水。
司烬君是她表哥?
她怎麽从来没有听她老爸说过?
不过——
如果司烬君是她的表哥,刚好在洛城急着找他的表妹,而她出山后刚好订同一家温泉会所……
说是巧合她打死都不信。
最想要谢子凌回谢家的人横竖就那么几个,其中缘由好猜的很。
她被算计了!
谢子凌后槽牙磨了磨,脸色一时间变了又变。
惹得谢无赦担心不已,“怎么了?”
“我没事儿,爷爷,”想起自家爷爷该叫她什麽名字的问题,考虑了片刻,到底没敢骗长辈,“您叫我小凌吧,陈青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司烬君那边怎麽解释她的身份,但名字这件事情上,她并不想欺瞒老人家。
谢无赦顿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更没有计较她后面隐藏的话,只是和蔼可亲的摸摸她脑袋,“好,以后爷爷就叫你凌凌。”
这时,一名女佣拉着谢子凌的行李箱走过来,“老爷,孙小姐的行李箱送过来了。”
“对了,”说起这个,谢无赦立即拉过她的手往一侧的电梯走,边走边说:“凌凌,爷爷带你去房间看看,你的房间爷爷一早就准备好了,看看你喜不喜欢。”
“好啊。”她面带微笑,心下暗道:我当然知道我的房间您一早就准备好了,老爸最后病卧在床那段时间可没少吹房间有多好、多漂亮。
谢无赦给她准备的房间十分用心,光线敞亮通风透气,采用洛云城传统风格主色梦幻的粉蓝白,古色韵味十足的梳妆镜床头柜书架,装饰的留声机、插着风信子的精美花瓶,最重要的是龙凤雕刻的香木床上叠放的百家被。
缝百家被,穿百家衣,在百家庇佑下健康快乐的成长。
这张棉被据说是去世的奶奶收集了洛云城名门百家的被子亲手缝制,她大伯、二伯,她爸爸,小姑都盖过这张被子。
如今,这张被子传到了她这里。
但——
“爷爷啊,我都二十二了,还盖这个被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却遭到谢无赦不掩怒气的反驳,“哪里不好!要不是之珞那个臭小子,这张被子你还从小盖到大。”
语音落下,两人都怔了怔。
爷爷多少,还是怪爸爸这麽多年来一直不回家吧。
谢子凌刚想开口,谢无赦已经抬手摸摸她后脑勺。
“凌凌,你先收拾收拾,待会儿爷爷过来叫你吃饭。”
“……好,爷爷。”
谢无赦离开的背影里多了几分狼狈,谢子凌看在眼里,沉默了片刻,挥手让留下来准备帮她整理行李的佣人离开,才走到床边坐下,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