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只是眨眼间,便红了眼眶,泪水掉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
“她说,把他们……还给她。”
“把他们——”
谢无赦猛地住嘴,脸色顺便变得难看起来。
把谁还给她?
还能把谁?
洛晨光年少时为了追求一见钟情的女友,闯了滔天大祸,被敌人利用嫁祸给了谢之珞夫妇。
洛璃是他的亲姐姐,从小便十分疼爱他这个弟弟,可他却——害得姐姐姐夫最后落得人人喊打有家不能回下落不明的下场。
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寥寥无几,不巧,洛晨光和谢无赦都清楚。
谢子凌是谢之珞和洛璃的女儿,她知道真相后恨洛晨光这个舅舅情有可原。
她房间里的两朵白绢花和她嘴里的‘他们’,不正是表示,他的儿子媳妇儿……
谢无赦颓然地闭上眼,哪怕这些年来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
不对!
谢无赦猛地睁开眼,面上布满凝重。
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司烬君发给他的报告,再一次确认报告里写的谢子凌的身世。
她以前名字叫陈青,在孤儿院被养父母领养,一直生活中小城市中从未离开过,生活交际圈记录得也十分清楚,根本不曾出现过谢之珞夫妇的踪迹,更别提她会知道谢之珞夫妇的过往。
然而回谢家后的陈青,主动说叫她凌凌,言行气质完美无刺可挑,对他、对谢家似乎还十分熟悉,如今连洛晨光的事情都清楚——
他的好外孙儿,究竟给他找回来什麽人?
真的,是他的孙女儿吗……
“……对不起。”
谢无赦收回神,才发现坐在他对面的洛晨光已经站起身,郑重地向他鞠躬。
“在她不愿意见我之前,我不会再踏入谢家本宅半步,公司那边如果她不愿意……我随时可以离开。”
谢无赦不由得想起方才在餐厅,谢子凌沉着脸让洛晨光滚的模样,考虑了片刻,说:“这段时间你先在外边儿住,公司的事情你继续管着,至于——这边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
这些年来,洛晨光从来没有对谢无赦说过一声不。
送走了洛晨光,谢无赦叫来庸伯。
“你私下派人查一查凌凌的身世,找机会把我和凌凌的DNA再验证一次。”
才两天不到,老爷就对这位假孙小姐起了疑心。也的确,这个陈青从来到谢家开始,一举一动都与调查来的资料不符,何止是老爷怀疑她,就连是他,都怀疑陈青的身份。庸伯心想,但面上并不显露,而是道:
“可是司先生那边不是已经——”
“这件事情你瞒着他,别让他知道。”
“好的,老爷。”
“她还在房间里没出来?”
“是的,佣人又去敲了几次门,孙小姐依然没有回应。”
将陈青的资料报告收回抽屉里,谢无赦站起身,“……去瞧瞧。”
这次谢无赦没有再等里面的人回应,而是敲门等了片刻后,直接开门进去。
谢之珞的房间这些年来一直还保持着他们夫妇新婚后的模样,眼到之处皆是富有喜气的摆设装饰,包括内室的双人床上用的还是鸳鸯戏水、龙凤交缠的双人枕头棉被。
而此时的那张床上,正微微鼓起一团,偶尔动一下,传出细细的抽泣声。
谢无赦脚下的步子一顿。
庸伯先上前一步,轻声叫道:“孙小姐?您还好吗?老爷过来看您了。”
此时的谢子凌将自己都裹在被子里身体卷缩着,听到动静才睁开眼,泪眼朦胧的看到来人后,才颤颤巍巍地从被子中伸出手,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爷爷,我疼,好疼啊……”
伸出来的手手背上青紫了一块,侧边的手腕处一排结了疤的牙印也十分明显。
怀疑和防备,被她的模样冲淡了些。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地粘在一起,枕边晕湿了一大片,像极了儿时打架输了惨兮兮向谢无赦打小报告的谢之珞。
谢无赦心下叹息,到底没忍心,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知道疼你还打架,该。”
却不知简单一句话,彻底引燃了谢子凌心中的悲恸。
谢之珞夫妇去世后,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从来不敢放任自己痛哭。
而谢无赦虽然年纪已老,但模样还隐约有谢之珞的影子,瞬间将她的思念一引而发。
眼泪汹涌而出。
她哭得隐忍,压抑着哭声。
谢无赦背脊一僵,原本过来质问试探的心思一时间被扰乱,怎麽哄怎麽劝都停不下来。
“凌凌,你跟爷爷说说,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
谢子凌泪眼迷茫地眨了眨,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生喉咙干涩得厉害,只好摇头。
谢无赦叹息,心知她这个情况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便轻轻拍拍她的手。
“哭吧,爷爷在这里。”
谢子凌缓缓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声音如蚊虫般细不可闻。
“我……想回家了。”
“爷爷,我想爸爸妈妈……”
“他们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啊……”
“我好想他们……”
后面越来越小声,直到再也听不到,已然熟睡过去。
只是原本苍白的小脸渐渐涌起一缕薄红。
谢无赦反应过来伸手覆盖她额头时,她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发起了高烧。
“叫医生过来!”
“是、好的老爷。”
庸伯连都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疼究竟为何,他连忙拿出随身的手机拨了医生的电话,便站在一旁沉默着。
“阿庸,你说,凌凌她……”
她什麽?
庸伯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只好继续沉默着。
庸伯比谁都清楚,陈青只是司烬君找来扮演孙小姐圆老爷子心愿的,并不是真正的孙小姐,然而经过刚刚的事情,他反而涌出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歪打正着,真的被司烬君找回了真正的孙小姐?
谢无赦闭上眼,脑海中仍浮现出谢子凌说想回家的画面。
那样的悲恸,是演不出来的。
她嘴里的家,是哪个家?
是她那养父母的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