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修于宴闭上了嘴。
也在这时意识到时颂在凌晨行动的原因。
一是防空警报响起,流民必然不会在这时候外出。
二是算算时间,从这里走到德克小镇的两个小时内,正好天色大亮,不至于摸黑了,也方便行动。
他还真小瞧来了时颂,她要是手脚麻利点,说不定有混这行的潜力。
抵达德克小镇外的时候,时颂看了眼四周,镇子外边只有几个人晃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也可能是盯着她身上的背包。
在这时候,食物和水,还有钱都是硬通货。
时颂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堂而皇之地从包里翻出两个压缩饼干,递给修于宴一块。
在看到她这动作的时候,修于宴就马上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非但没接她手上的食物,反而忍不住骂了出来——
“时颂你长点脑子行不行,是巴不得成为别人的焦点?没看到那几个人盯着我们呢吗,稍不留神就会……”
这些流民会像饿狼扑食那样扑上来,把所有东西洗劫一空。
有的人饿惨了,还会分食外地人。
修于宴见过这样的场景。
但时颂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保持递饼干的动作。
修于宴的话音没有落下,就有一个挺着大肚子,脸上都是血污的女人唯唯诺诺的朝时颂走来。
眼中的贪婪和渴望,明晃晃的显露出来了。
时颂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打开手机找到薄寒骁的照片拿给她看,同时用英文询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妇女扫过手机屏幕一眼,又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压缩饼干,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哪怕没说话,时颂也知道了她什么意思,直接把压缩饼干递给她。
“你告诉我你知道的,这个就给你。”
在她做出这样动作的时候,修于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没来得及把时颂拽过来,就看到那孕妇猛地抓住时颂的手腕,同时冲身后的人招手,嘴里还吱吱呀呀的说一些奇怪的话。
那些被她叫喊的人瞬间一拥而上!
“时颂!”
修于宴已经打算动手了。
但下一刻,却见时颂忽然抓住那孕妇的胳膊,将她的右手反剪在背后。
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对准将要扑上来的那群流民的脚底。
“砰”的一声!
响彻的枪声,一下子震住了要蜂拥而上的流民。
空气也在瞬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被她反剪右手在背后的孕妇,更是惊惶的瞪大眼睛,不敢再动一动。
在这地方,善良是无用的,以暴制暴才是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
这些流民大多是普通的民众,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在绝对的武器面前,是不会轻易妄动的。
这会儿看到她手上持枪,尤其是脸色漠然的没有温度,顿时开始往后退。
就连修于宴都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到的枪,又来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出。
但隐约猜到了她的目的。
她故意拿食物吸引流民,而流民贪恋她手中的食物,又顾忌她身边站了个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就派来一个孕妇降低时颂的警惕,企图控制住时颂来抢夺食物。
大概时颂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趁机用这女人来了个下马威。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时颂的枪口还冒着黑灰色的烟雾,不远处的地面还有残留的弹壳。
她用英语淡淡的对那些人说,“我来这只是为了找我的丈夫,他就在德克小镇,你们都是镇上的村民,应该对这地方很熟悉,如果有谁提供了我丈夫的线索,我就可以给谁一块压缩饼干。”
时颂把手机丢给修于宴。
修于宴心领神会她的意思,划开屏幕就看到了薄寒骁的照片。
他看了眼正前方的流民,唇角弯起一抹饶有兴趣的弧度。
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但锋利无比的刀刃却在指尖飞快的转动着,看得人胆战心惊。
“对,线索,但一定是要有用的线索,否则的话,后果自负哦。”
不同于时颂这么好说话,修于宴常年游离在黑暗当中,身上萦绕的都是散不去的戾气和死气。
尤其是那把刀子,如果划到身上就会一命呜呼的感觉,让很多人都望而怯步了。
但终究是饥饿和渴望占到了上风。
有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上前去看他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似乎有点印象,他张口用英语说了句什么,修于宴毫不犹豫的分了块压缩饼干给他。
有人开了头,更多人也跃跃欲试。
很快不少人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
时颂也在这时放开了那个孕妇。
她下手很重,孕妇的手腕被她捏的有些发红。
从包里翻出来一包纸巾和压缩饼干,时颂低垂着眼帘看她。
孕妇却再不敢上前了,惊恐的往后退。
时颂笑盈盈的把东西递过去,看着她,“我也是个妈妈,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一种身份,如果你知道我丈夫的消息,请告诉我好吗,这些都给你……”
——
他们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并不是很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分完了。
但收获很大,起码找到了薄寒骁存活的迹象,甚至还有最近活动的地点。
“你确定这样找没问题吗?你这样搞一出是很快就能找到线索,可也打草惊蛇了,那群人很快就会盯上你。”
听到修于宴话的时候,时颂正在收拾包。
饼干分出去了,包也轻松了很多。
她重新背上,淡淡的开口,“那就让他们知道好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引蛇出洞。”
修于宴暗自乍舌,不知道这女人胆子太大,还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
“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是裴渊的女儿,在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真要是出事了,裴渊也保不住你。”
“我没指望裴渊,但我来之前的确借用了一些裴渊的力量。”
时颂朝他微微一笑,“在我和恩廉没结婚之前,我对裴渊而言的确很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不会让我轻易这么死的,我这人惯会利用身边的一切为自己谋生,这是我从小就引以为傲的生存技能。”
否则在时大海和刘红媚那样毫无人性的摧残下,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
沿着那群流民提供的线索,修于宴和时颂在小镇中找到事发地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这里的日头高辐射强,太阳烤得地面火辣辣的。
为了减少不便,时颂很少喝水,嘴唇已经干裂。
身上更是沾染了泥土和不知名的植物。
但她好像没感觉一样,继续咬着牙往前走。
“这里有些残骸,还有子弹的弹壳,你看这些痕迹,像是发生枪战没多久。”
地面上有新鲜的血液,还有皮肉炸开的肉屑,时颂的心口翻涌着一股恶心,强忍着走过去看。
只是没有尸体。
看来现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正前方还有一辆废弃的汽车正冒着黑烟,火星已经扑灭了不会爆炸,车窗和轮胎都已经爆裂。
前窗上和车皮上弹孔的痕迹很深,修于宴半蹲在那痕迹面前看了看,正要用手触碰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又缩回了手。
“你看这里,好像是什么记号。”修于宴冲时颂说。
时颂走过去看,没想到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忽然从车子的上顶落了下来。
正砸在时颂的脚边。
她再也忍不住的捂住嘴巴,弯着腰跑到不远处狂吐了出来。
胃里翻涌着一股又一股的恶心,控制不住的窜到嗓子口。
时颂不知道吐了多久,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修于宴才递过去一瓶水给她。
“坚持不住就别硬扛,这才只是一条胳膊,下次你可能看见的就是器官了。”
修于宴双臂抱胸,嘴里叼着一根明明灭灭的香烟,唯恐不乱的打趣道。
顺便把那条残缺的胳膊踢到一边去了。
时颂漱了口,直起身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的没有血色了。
用袖口擦了擦嘴,平静了很久,才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看到的画面。
“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时颂半扶着腰,忽然问。
修于宴一愣,好似没反应过来她会问这个问题。
几秒之后顺着她的话去想,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疯癫发狂的脸。
那是他第一次杀的人。
——在他八岁的时候。
一刀下去快准狠,让那人只在地上抽搐了几秒钟,直接痛快的闭上了眼睛。
这种死亡的痛苦是最少的。
也正是因为那次面无表情的杀了人,他才会被组织选中培养成一个冰冷的武器。
时颂见他脸上原本玩味的笑容渐渐变得冰冷,也不说话,以为触碰到了他的秘密,便说,“我只是想请教你怎么能缓解这种恶心。”
她是个正常人,见到血尚且会紧张,会反胃,更别说这样血淋淋的肢体。
想要克服,恐怕需要时间,但杀手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
修于宴偏头把香烟吐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这才重新扬起妖冶的笑容。
“没办法,总归习惯了就好。”
说是习惯,其实是麻木了。
这些年他早就摸清了人.体的每一条脉络,每一根骨骼,甚至每一条敏.感的神经。
就算尸体再怎么碎裂在他面前,修于宴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时颂是做不到习惯的,她只能闭了闭眼,靠自己缓解生理上的不适。
“你可以把他们想像成猪肉牛肉之类的,去菜市场看到那些肉,你总不会恶心吧,因为你知道怎么好吃,成为可口的食物了,自然不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肢体产生抵触了。”
——更恶心了!
时颂胃里翻涌的更厉害了,捂住抽痛的胃部,狠狠瞪了他一眼。
修于宴摸了摸鼻尖,嘴角的笑有股淡淡的邪气,“我不太会安慰人。”
“那就闭嘴!”
修于宴一顿,噎得无话可说。
时颂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清明。
“你说的记号在哪,我去看看。”
“还去?”
时颂点头,哪怕捏着矿泉水的手还有点颤抖,“嗯。”
修于宴倒是有点敬佩她了,重新回到车边给她指了指位置。
“就这,你看好像是刚刻上去的,记号的边缘还有没被风化的碎屑。”
时颂也蹲在那记号的面前,看到上面的痕迹,身体不由得一震。
“是他!”
修于宴看他,“薄寒骁?”
“没错!”时颂的声音压不住的激动。
“SS,就是薄寒骁的另外一层身份,SS国际总裁,这一定是他,他先前肯定在这辆车上。”
而后又被自己的话吓到脸色苍白。
这辆车明显经过惨烈的枪战,上面有血污,有残肢……
那么他呢?!
他有没有受伤,现在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