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半米长的甬道,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笔墨的香气。
入眼的便是一人高半圆弧状的书架,上面有数不清的书。
与其说是书,倒是一本本厚实的笔记本。
这里似乎不太有人来打扫,架子最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除了书架和笔记本之外,暗室的最中央放着一张紫檩实木的书桌,暗沉又肃穆。
桌子上面有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和墨水,笔记本上的油墨已经干涸,黑色的钢笔没有合上就放在笔记本上,上面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了。
最初,时颂打开暗室的灯,想拿起那个笔记本翻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裴渊的日记。
更不知道裴渊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
从他遇到姑苏灵的那一天起,每一天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整理成文字记录下来。
而这间密室,记录着他荒诞不经又波澜壮阔短暂的一生。
时颂轻轻的拭去笔记本上的灰尘,想看上面写了什么字,笔记本太过厚重,以至于她小小心打翻在了地上。
捡起来抚去灰尘的时候,不经意间打开了其中的一页。
上面用锋利而苍穹的字迹写着——
“公元二零二三年,三月一日,天气晴。
灵儿安好,你猜我今日见到了谁?
那是你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他们的小名叫泡泡和沫沫,不知道允儿为何为他们起这样奇怪的小名,不过两个孩子可爱极了,粉雕玉琢,聪慧乖巧,尤其是沫沫,那个小女孩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和你如出一辙,看到她我好像就看到了你……
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能早一些看到这两个孩子。
我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的。
在裴云澜的第二人格出现,把孩子带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可我瞒着没有说,因为我心中萌生了一个计划,我自私的想利用裴云澜让允儿回到我身边。
当然,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并且已经实现了,可允儿那孩子是令我最无奈的,她总能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这点倒是像你在深城时,为此计划偏生了很多支节,但好在结果是完美的……
无论她做出什么,我都能包容她。
因为允儿啊,这是你的孩子。
同样也是我的孩子。
当初你拼尽性命的生下她的时候,我就把她当成了我的血脉。
无论你是否愿意,无论她血液中流淌着谁的基因,那对我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你的血脉,那就是我的。”
看到这里的时候,时颂的眉心微微皱起。
裴渊最后一句话似乎藏着她读不懂的信息。
这种信息令她有些困惑和不解,以至于不停的往前翻笔记。
这本笔记记录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包括裴渊是如何利用金罕,如何玩弄恩廉,又如何操控了警局达成目的的经过。
比她亲眼看到的更为触目惊心。
裴渊不止把事情的每个节点算得清清楚楚,甚至算到了她会去找薄寒骁,所以在那时候才会顺理成章的拿出文件胁迫她。
时颂看完之后,记恨裴渊如此的狡诈卑劣,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惊叹于他的谋断和心计,坦白地讲,就是十个她绞尽脑汁,都不够裴渊玩的。
怪不得薄寒骁总是说,不要小看裴渊,估计早就领略到了裴渊的心计。
似乎想到了什么,时颂猛地放下这本笔记,然后在书架上手忙脚乱的找到二十四年前的笔记。
既然裴渊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过去那些事,他是不是也记录其中?
时颂的猜测果然没错,她在书架的最顶层翻出一本厚实的笔记。
笔记本已经泛黄,但是保存的很完整。
暗室是不通风的,书本很干燥的,没有一点潮湿。
所以时颂很不费劲的就打开了那一页。
“公元一九九八年,五月二十日,小雨。
灵儿,你好狠……”
只有简单的五个字,这些字迹却已经把纸张穿透、刺透,墨水浸透了字迹。
晕染了周围的一片。
明显能感觉到裴渊在写下这几个字时,情绪的激动和失控。
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裴渊居然连提笔往下写的欲.望都没有。
甚至在这些字迹的下面,似乎有水渍晕染的痕迹,雨滴般的印刻在那里。
起初,时颂还以为是潮湿的缘故,恍惚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其他地方没有,只有这里有的。
这是眼泪滴落时留下的痕迹。
泪水滴落上面,没有干透就被合了起来,久而久之就上面留下了暗黄的痕迹。
一滴一滴的在纸上,清晰可见。
裴渊在这一天的日记中,短短只有几个字,却泣不成声。
时颂翻看下一页。
“公元一九九八年,五月二十一日,小雨。
灵儿,今日允儿送进保温箱里了,她的呼吸很薄弱,从出生就没有母亲,允儿因此而哭得很厉害,灵儿,你对我狠,对她亦是如此。”
允儿说的就是她吧。
这上面的意思是,她刚出生就没了母亲?
也就是说,昨日,是她生母去世的日子,也是她出生的日子?
裴渊只用了五个字记录了昨天,而今天也只潦草的一笔带过。
她出生后就在保温箱里,情况并不好,裴渊的情绪似乎很低落,但也只用了短短几个字记录这一天。
一直到十天后,裴渊的日记才恢复正常。
“公元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雨。
灵儿安好。
提起笔时,我的手依旧在颤抖,写不成字,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好像被你临终前看我的眼神撕.裂成千万个碎片,那种痛苦是无法形容的,只觉得最近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抱着你的尸体,日日的擦拭,日日的亲吻,我不相信你真的消失了,分明你还这样乖巧的在我怀中啊,只是毫无生机毫无生气了,可我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你的存在的,但林清告诉我说,如果再不下葬,你将无法安息。
我无法听到这样的话,不愿意任何人提你已经死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