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我？”
巫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丝毫不在意被人揭穿身份，反而觉得有趣。
慕白指着她的手，道：“第一，你食指的第二关节和虎口有茧，可见你常年练剑，却不见佩剑，说明你与‘夜灵’一样，持有软剑，贴身收藏，从不轻易拿出。”
“第二，你一身红裳、轻功无双，无论任何地方都能来去自如，且根本不屑隐藏身份，如此高调与‘夜灵’并无二样。”
“第三……”慕白又指了指巫零手中的匕首，“此前衙役搜查书院时，并未找到凶器，说明凶器被凶手隐藏得极好，而你能取来，自然是偷的。”
巫零情不自禁地鼓掌笑道：“小可爱，你真厉害。”
小可爱？
慕白太阳穴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
巫零望着他，眼里透出一丝狡黠，“那你呢？方才在书院为何要隐藏线索？”
慕白：“……”
他垂下视线，假装看着死者，仍旧谨慎地保持着沉默。
巫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会读心般轻笑出声：“其实你在验尸时，就已知晓真凶不止一人，你不想过早暴露自己所得线索，所以当众隐瞒，好让真凶放松警惕，以便获取更多线索，对吗？”
慕白看着她，眼神虽一如既往地如晶石般冰冷，却在刚刚那一瞬间微微动了动：“所以你信我说的话？”
“为什么不信？”巫零的嘴角一扬，“你是仵作，在验尸方面比我专业。”
慕白冷冷地看着她：“可你并不认识我，我也有可能是在帮助凶手隐瞒真相，故意向你提供假线索。”
巫零微微一笑：“我原也有你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一看，却不这么想。”
“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可爱。”
“……”
巫零含笑道：“继续吧，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不用你说。”慕白沉着一张脸继续验尸。
过不多时，他在检查死者下体时双手微微一顿。
巫零随即明白：“她生前是不是被人侵犯过？”
“是。”慕白脸上依旧平静。
如今已知线索大多对上。
巫零略一沉吟，冷笑了下：“看来嫌疑人有四。”
慕白转过视线，看见她，她一身红裳光华幽微，极为自信。
巫零分析道：“首先是侵犯死者的人，他没有清理现场、意图毁灭证据，说明凶手轻视死者，也轻视府衙，他的出身应该极好，在本地甚有名望，且性情嚣张狂妄、不计后果。”
“第二个是毁容者，现场摆有一个黑漆隐几，面朝床榻，而床上还残留有两个人的身形印记，说明现场有三个人，此人在事发时旁观，事后将死者毁容，带走凶器，却没有处理从死者脸上挖下来的肉块，说明她即谨慎又胆小，而且她只旁观侵犯者施暴，却不参与，说明她是个女人。”
她果然是在赶在衙役之前就已经将书院搜寻过，如今又拿到将死者毁容的凶器，想必是找到了那个“毁容者”。
慕白打量她的眼神越发幽深如潭。
巫零继续道：“第三个是‘鞭尸者’，‘他’发现死者上吊死亡后，不予通知任何人反而还鞭打尸体，说明‘他’对死者不是有仇就是有情，通过鞭尸获得施虐的快感，这类人在平日里还会有虐待动物的可能。”
“最后是为死者换上新衣的人，那身锦服像是嫁衣，此人不会无缘无故就给苏心瑶换上，他与苏心瑶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亲密关系。另外他还能在苏心瑶死后，迅速设计出‘血月’，说明善于自控且足智多谋，而他费尽心思设计出这一切，目的恐怕只有一个……”
“‘血月’一出，至死不休……”慕白将话头接过，语调却仍旧冷淡，“他的目的是借‘血月’之说进行复仇。”
巫零赞许地点了点头，拿出从苏心瑶房里盗出的白玉同心结和一幅画卷。
“这是死者的东西。”
慕白打开画卷一看：“如此画作竟没有提款？”
巫零“嗯”了一声：“说明此人想隐藏身份，不被人知道。”她分别指了指白玉同心结与画轴上的流苏，又道，“两件物品应该是一人所赠。”
慕白问道：“不是昭明书院院长薛学仁吗？”
“嗯？”巫零一疑。
慕白解释：“死者曾是青楼花魁，十年前被薛学仁赎身带回书院，此事曾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但最后可能是碍于流言蜚语，死者只在书院帮工，并没有嫁给他。”
会是薛学仁吗？
巫零微微皱眉，沉思片刻。
慕白见她没说话，似乎很想追问，却强行忍住。
巫零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笑眯眯指着自己：“小可爱，你是不是觉得与我讨论案情特别畅快淋漓？对我的钦佩之情是不是油然而生？”
“无耻。”
巫零：“……”
“我的工作快结束了，你可以走了。”他的语气仍旧漠然得让人心中发冷。
巫零却毫不在意，她垂目望着死者，似有感叹：“这桩案子不会就这样结束，‘更衣者’必然还会有所动作……”
她转而望着慕白，又道：“我另有三个问题，想请你回答一下。”
慕白斜了她一眼：“凭什么？”
巫零笑眯眯道：“就凭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说的话，我就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你……”
慕白看着她，眼神中终于有了几分愤怒与震惊，“你刚刚……”
巫零笑了笑，接过他的话头：“我刚刚是不是说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可是我并没有说，不会同旁人讲。”
慕白：“……”
他咬咬牙，仍旧沉默。
巫零嘴角上扬，笑容狡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慕白背过身去，鼻子里哼了一声：“问。”
巫零微微一笑，趁机问道：“薛学仁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慕白道：“听说他二十年前来到恫兮镇后，便创办昭明书院，只要是镇上的人，且年满七岁就能入院读书。后来他又在镇上娶妻生女，只可惜妻子早逝，他便至今再未娶妻抑或纳妾。”
巫零点头：“我记得当时在现场，你们高大人称呼一位少女为‘薛姑娘’，她可是薛学仁的女儿？”
慕白“嗯”了一声：“她是薛学仁的独女——薛灵芸。”
巫零又问：“死者身上的香味是什么？”
慕白道：“它叫‘蜜蝶香’，混了香草、依兰、茉莉、玫瑰、铃兰等七八种花草植物。”
“这么多花啊。”巫零光听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慕白横了她一眼：“我刚刚说了，死者曾是青楼花魁，擅长制香，此‘蜜蝶香’与她一样，在镇上红极一时，且为她独有，我虽闻过此香，却也只知其中五种材料。”
“原来如此，”巫零心中一动，又道，“小可爱，你熟悉本地情况，再帮我查一下死者身上的大红锦服，此衣华贵，又像嫁衣，无论是售出布料的商贩还是缝制此衣的绣娘都会印象深刻，或许还能知道一些别的线索。”
“你……”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慕白，大人问你验尸结果出来了没有？”衙役阿虎在殓房外问道。
慕白又与巫零对视一眼。
她笑了笑：“放心，这是咱俩的小秘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慕白对她略有暧昧的话似乎想了一下，最后一摆袖子，想说“无聊”二字，最后却不知怎地吞进嗓子里。
阿虎又小心翼翼地凑到殓房门前，道：“你小子要是弄完了，就赶紧出来！”
“来、来了！”
慕白的声线又温醇柔顺起来，不见半点冷漠的意味。
巫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还是真是会装。
慕白走到门前时，突然停下，向后一瞥，声音又冰冷道：“通缉用的画像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喜欢吗？送给你。”
一张纸飞机落到慕白怀里，上面那幅画像栩栩如生。
阿虎又嚷起来：“慕白，快点啊！大人等着在！”
开门的一瞬间，殓房里像是起了一阵风，白烛之光被吹得摇曳不休，照在墙壁上姿态万千狰狞，形如鬼魅。
阿虎浑身汗毛竖起，尖叫了一声：“有鬼啊！”
慕白回头，却不见巫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