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一道浓烟直升天际。
巫零的眸色瞬间冷凝,突生不祥预感。
薛学仁道:“那是地窖方向。”
“走!”
巫零带上他向地窖奔去。
地窖前的气氛极为压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拼命地救火。府衙中人大多聚集于此,慕白躲在人群里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眼底神色幽深如潭。
巫零走过去时,无意间踩上落叶枯枝,发出“格”的一响,她垂目看了一眼,眸色略沉。她环顾四下,见十来个衙役不管如何往里头浇水,地窖里的火势仍不减半分。
高知县不断地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再叫几个人来,不能让这火蔓延出去!”
衙役应道:“是!”
高知县眼见大火已无法扑灭,不禁发慌:“里头的两个人怕是凶多吉少……”
巫零上前问道:“谁在里面?”
高知县见是她,眼里烁然一亮:“抓到凶手了吗?”他又见薛学仁跟在后头,忙问,“是他吗?”
巫零摇头:“他身上虽也有命案,但与最近几起无关。”
她又问了一句:“谁在里面?”
高知县道:“魏辰宇和钟彬。”
他望着滚滚浓烟,叹了口气,叙述起当时的情景——
寅时一刻,昭明书院,夜静风寒。
高知县率领十来名衙役刚进书院,就看见魏辰宇在门口将三五个书院学子拦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魏辰宇大声道:“大家在书院苦读数年,此刻怎能连夜逃走?”
一位书院学子回道:“你说‘血月’是假象,可诅咒已经开始,书院都死了四个人,你叫我们怎能不怕?”
魏辰宇急忙解释:“目前除了戴师父,其余都是自杀,与‘血月’诅咒无关!”
书院学子道:“自杀才更可怕!我问你,如果不是诅咒,他们为何要寻死”
魏辰宇:“……”
书院学子又道:“魏师兄,我们其实心里明白,你想要继承院长的位置,平时对大家都不错,但眼下情况特殊,恕师弟们不能继续留下去。”
“这……”
魏辰宇目光一暗,一时说不上来,眼角余光瞥到高知县时一怔,忙过来深深一揖:“不知大人到访,晚生魏辰宇有失远迎,还请恕……”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书院。”
高知县没等他说完,就让衙役将书院学子押解回去。
书院学子忙问:“大人,这是所为何事?”
高知县道:“凶手尚未捉拿归案,尔等怎能随便离开?”
魏辰宇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我立刻叫人封锁书院大门。”
高知县又道:“不用了,你带本县去找钟彬。”
“钟彬?”
魏辰宇略一迟疑,见高知县脸如严霜,深知不能怠慢,转身就在前面带路,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快一些。
高知县留下五个人把守东面大门,其余人手持火把跟着魏辰宇一路走到“逸翠院”前。
魏辰宇道:“钟彬平时和几个学子住在一起,其余人都偷跑出去,眼下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一个黑影在院子侧面突然闪过,身形骤快地向东面逃跑。
高知县大喊:“抓住他!”
七八个衙役追上去,一群人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魏辰宇异常紧张地张望着:“那人是谁啊?”
高知县道:“不管他,进去搜。”
眼下他身边就只跟着一个衙役,高知县便叫上魏辰宇,道:“你熟悉里面的情况,跟着一起来。”
“是!”
三个人走进“逸翠院”,里面有一排有五间房,格局和“宜香院”一样。魏辰宇将高知县引到第一间房门前:“回大人,这里就是了。”
浓浓黑夜色里,四周静得森然。
魏辰宇猛地将门推开,钟彬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来:“谁、是谁?”
高知县不掩诧异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钟彬在这里,刚刚那人又是谁?”
魏辰宇不敢贸然进去,小心翼翼地看着高知县:“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高知县回神,大声道:“抓住他!”
钟彬一听,慌得从窗户翻出去,从西面逃去。魏辰宇和另一个衙役追了出去,高知县又急又怒紧随其后,四人大约奔出一里后,衙役突然双腿一软,跌到土里。
魏辰宇略一迟豫:“还好吗?”
后面的高知县嘶声喘道:“魏辰宇,抓住钟彬!”
“是!”
魏辰宇拼出全力追赶着钟彬。
不想那钟彬脚步迅捷,魏辰宇与他之间仍是保持了一段距离,随后钟彬转了个弯往北面跑,魏辰宇跟了过去,两人前后奔进地窖。
高知县与衙役随后赶来,将门口堵住,却不想里头突然起了大火。
夜风吹入地窖,烈火连卷几乎要毁天灭地。
高知县浑身蓦然一僵,陷入无限惶恐之中,方才若不是他授意,魏辰宇也不至于深陷火海而不得出来,他即刻让衙役叫来更多的人,甚至抽调了原先守在书院门前的衙役。
高知县同巫零讲完这件事情后,连声自责不已。
巫零问道:“在‘逸翠院’前发现的神秘人后来找到没有?”
高知县叹息道:“让他跑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巫零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落叶枯枝:“现在可是春天啊……大人是中计了。”她指着地上的落叶枯枝,又道,“地窖里面密不透风,加上这些东西,只要火势一起,便极难扑灭。”
高知县一怔,随即惊慌地道:“钟彬莫不是想杀了本县和一众衙役?”
巫零:“……”
她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望着面前的大火,眼底都映出一片通红:“里面的人死定了……”
高知县:“……”
一炷香后,大火在数十人的帮助下,终于得以扑灭。
一小队衙役进去搜查,回来时脸色都有些发白:“启禀大人,里面没有发现密道,也没有后门,只有一些白骨,已经看不出是谁。”
高知县一怔:“这可如何是好。”
巫零提醒道:“大人,该上仵作了。”
高知县斜瞥了她,犹豫一下:“那孩子虽是老实本分,可技术远不及他师父余昌勋……”
巫零佯装苦恼:“那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高知县别无选择,只得长叹一口气,道:“慕白,过来验尸。”
“哦、哦……”
慕白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不情不愿。
巫零暗中偷笑,找了理由与慕白单独进去。
地窖的火虽是灭了,但还是很热,巫零走了几步,身上就冒出汗来。她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道,顶部非常之矮,照明用的东西就只有她手中的火折子,慕白跟在她后头,两人的影子落得很长很长。
巫零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慕白沉默着不回话。
巫零又道:“放心,这里就只有你和我。”
慕白轻声道:“你待会准备怎么和高大人解释我的验尸结果?”
巫零猛地一个急转,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慕白差点就撞上来,一抹细浅的呼吸声从她的眉眼前散开,那股肆意浓烈的花香仿佛要侵入骨髓。
“阿嚏——”
巫零暗自叹息地捂住了鼻子,将他推开:“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呢……一心想离开恫兮镇,却不想高知县对你照顾有加,你为回报他的恩情,又不想暴露自己所学,所以就利用我当你的挡箭牌。”
“你说说,要怎么感谢我?”巫零扬了扬下巴,可耳根不知怎的,却有一丝红了。
慕白淡淡道:“我以后不用香料就是。”
巫零:“……”
她展颜一笑,好像……有点赚到?
巫零笑着继续在前面引路,慕白抿了抿唇,那张宛若如冰雕般的脸上竟也有一丝绯红。
他二人走到最里面,四周环境也变得开阔,地上有一堆白骨,已经看不出属于何人,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化作骨灰。
“这火还真是厉害。”巫零将墙壁上的火把点燃,让视野变得亮堂起来。
慕白环顾四周,戴上手套。
巫零问:“你可有验骨的办法?”
“有。”
慕白拿起一只白骨,淡淡的眸色已转为深沉。
一炷香后,他颇有深意地望着巫零:“有些惊喜,有些意外。”
巫零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会说这些俏皮话了。”
“因为这些白骨……”
慕白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着,他说了好一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震惊着巫零的耳膜。
巫零缓缓收了笑容,面色幽沉,眸光流转。
片刻后,她微弯了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看来对付他,也只有这最后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