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眼看着傅晏处理政事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太自负，从未想过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肯相信任何人，便只允许自己孤军奋战。
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心，他心里的人早就被他折磨致死。
傅宣的计划比想象中顺利。
这期间，我给江喻递了信，让丞相府和侯府近期不要参与到双方势力的争斗中来。
不管是谁赢下这江山，置身事外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我没想到，江喻会进宫来见我。
「清浅，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喻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担忧。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若是被发现，这可是死罪！」
我冷笑「我不过是想让傅晏付出代价，而淮王想要王位，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他看着我，目光里瞬间溢满了惊慌和痛苦。
他压低了声音「你要对傅晏动手？可是他是皇上！这可是弑君之罪！」
「我怕什么！姐姐在去世之前经历过什么，我要让他通通都受个遍！！」
望着失神的江喻，我怒不可遏。
「江喻，你心念我姐姐多年一直没有娶妻，难道你就不想为我姐姐报仇吗？还是说，你对我姐姐的深情都是惺惺作态呢？」
江喻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眼眶开始泛红。
「你是清柔唯一的妹妹，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险境。你不该质疑我对你姐姐的感情。」
我冷声开口「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来妨碍我想做的事。」
淮王动手那天，天色很是阴沉。
傅晏上朝后，群臣起而攻之，斥责他不配为君。
接着，傅宣带兵包围了皇宫，逼着傅晏让位。
我穿着一袭黑衣隐匿于人群，看着傅晏困兽犹斗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阵快意涌起。
傅晏，看啊，这都是你应得的下场。
18
傅晏沦为了阶下囚。
傅宣信守承诺，遣散了后宫的嫔妃，把傅晏交给我处理。
而我也如他的愿，离皇宫远远的。
傅宣从不担忧我会对傅晏手软，想必以他的手段已经查清楚了一切，傅晏究竟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他一定能感同身受，我的恨意不比他少。
傅晏被我绑进了侯府的暗室里，我冷眼看向他。
「觉得这里熟悉吗，陛下？当你虐待我姐姐，让她日日夜夜遭受你的蹂躏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你果然还是知道了。」傅晏嘴角含血，痴笑着看向我。
「你是来为你姐姐报仇的，是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的确该死……我的柔儿宁死都不愿意承认她爱我，我也该去地下陪她了……」
我冷笑「她不是不承认，她是真的不爱你。」
傅晏的脸色变得狰狞。
「她若是爱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江喻送给她的发簪？她要是爱你，怎么会在你选秀女进后宫的时候无动于衷？」
他发了狂「你闭嘴！你闭嘴！」
「她若是爱你，为什么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继续留在你身边？」
我深知他的软肋，毫不留情地一刀戳得比一刀深。
「傅晏，我姐姐根本就不在意你，她情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我俯身在他耳边，如同厉鬼一般折磨着他。
「傅晏，就算你去地下陪她，她还是爱江喻，她永远不会爱你。」
他睚眦欲裂，从胸腔中溢出痛苦的哀嚎。
19
几天过去，我让人每日都给他送水送饭。
我不会让他轻易死掉，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
一有闲暇，我就会去暗室里，开始讲述我和姐姐还有江喻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事情。
我知道，对于傅晏这样的人，心理折磨比身体折磨更加令他恐惧。
我要他知道，他深爱的姐姐的心里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他的位置。
他在姐姐心里，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你在姐姐及笄那日看上了她，江喻第二日便会上门提亲。」
「若你不是太子殿下，你认为你和江喻，我姐姐会选择谁？」
「你和我姐姐区区几年夫妻，比得上她和江喻十几年青梅竹马吗？别做梦了。」
「是你生生拆散了他们。所以我姐姐永远都不会心悦于你。」
「永远不会。」
每次，傅晏都会被激怒。
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求证，因为姐姐早就不在了。
姐姐究竟爱谁，心里有谁，他更没办法去追究。
直到此时，他才可悲地发现，沈清柔从未对他说过爱。
一次也没有。
我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我不会让你轻易去死的，你要是脏了我姐姐的黄泉路怎么办？」
「你知道吗，我找到了姐姐的遗书。」
他的目光猛烈的颤动起来。
我靠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剜着他的心。
「她说，她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到你。」
那瞬间，傅晏眼里丧失了所有光芒，露出前所未有的衰败绝望。
20
江喻来府里找到我，把姐姐生前戴的簪子给了我。
不知这簪子怎么会在他手上。
「早知这簪子会带来祸端，我就不该……」
他神情哀切，目光却直直放在我身上。
「可这也是你和姐姐的定情信物。」我接过那根簪子，宝贝似的擦了擦。
「姐姐临死前都不愿意放下它。」
「清浅。」他出声唤我。
我迎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你真的，是清浅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确认一件虚无缥缈的事。
「喻哥哥，回去吧，要下雨了。」
我转身，没有再回头。
21
傅晏终于忍受不了一切，开始寻死。
他开始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
「让我死，让我去见清柔，让我去见她，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我说了，我姐姐不想见你。」
我对他的癫狂冷眼旁观，他双眼猩红地拉住我的手。
「你给我一刀吧……给我一刀，让我去见你姐姐，就算她恨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也想去见她……」
他或许是被我逼疯了吧。
我垂眼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皇上，想起那晚他看向姐姐时，眼里的惊艳和势在必得。
就是那一眼，便葬送了一切。
我拿出那根被姐姐珍惜至极的簪子，傅晏那瞬间变得愤怒至极。
「如你所愿。」
我把那根簪子狠狠戳进他的心脏时，他面露惊恐。
「傅晏，你不是要去地下陪我姐姐吗？」
我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可惜啊，姐姐不在地下。在地下的，是我的妹妹啊。」
22
我是沈清柔，是当朝皇后。
我每日都带着满身的伤痕从榻上醒来。这些都是傅晏的杰作。
寄回家的求助的家信全部被他扣了下来，他发狠地想要折断我的翅膀，把我禁锢在他身边，
傅晏以为这样就可以断了我和家里的联系。
但他不知道，几年前因为好奇，从一个江湖人士那里学会了鸟语。
于是我用鸟语唤来了飞鸽，把我经受的一切写在了信上，让鸽子带回了家。
直到一年一次我和家人见面的那天，爹娘买通下人，瞒过了傅晏，让我的妹妹和我互换了身份。
母亲脸色惨白地告诉我，妹妹生病了，郎中说，妹妹的时间只剩半年。
得知我的遭遇之后，妹妹自愿顶替了我的身份，去皇宫里替我受苦。
半年后她将会去世，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脱离皇宫。
妹妹顶替我成为中宫后便一病不起，傅晏不再折腾，请来了最好的太医也无济于事。
我远离了傅晏。
我的妹妹就这样，替代我在宫里香消玉殒。
我脱离了虎口，但我不能让傅晏这么好过。
于是我再度利用了沈清浅的身份入了宫，只为了替我自己，替我妹妹讨个公道。
被扎中心脏的傅晏听到我的话，终于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他开始挣扎起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清柔，清柔……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了！清柔……」
我手上愈发使力，任由他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陛下还是早些上路吧，臣妾会彻彻底底地摆脱你，在这人世间好好活下去。」
我狠厉地在他耳边低语「你永远也没办法再折磨我了，永远。」
他开始大口喘气，似乎是察觉到了生命在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逝。
被自己最爱的人一点一点剥夺生命，原来是这样的意味。
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舍不得屈服。
「清柔，柔……儿……你爱过我吗？」
他感觉到那人抵住了自己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回答。
「从，未。」
「清柔只愿生生世世，都不再与你相遇。」
傅晏瞪大了眼睛，终于悔恨地流下了泪。
他的手臂无力地委顿下来。
我缓缓把他松开，把他胸口的簪子狠狠拔出。
簪子上的流穗被沾上了血色，显得更加艳丽了。
傅晏就这样，带着不甘与痛苦，上了黄泉路。
可惜他心心念念的沈清柔不在黄泉的那头。
他一定会永远在没有沈清柔的世界里，经历永生永世没有轮回的梦魇。
23
大仇得报。一家人再也不想待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父亲向新皇讨了个地方官，便打算全家一起搬到江南。
只是我没想到，江喻也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江南。
我想过的。我的伪装根本瞒不过他。
看到他从第一次见到以“沈清浅”身份出现的我时，眼里出现的神色，我就知道。
他早就认出了我。
可我没有勇气和他相认。
如今的我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如何能够再奢求更多。
他没有揭穿我的身份，依旧以妹妹的名字称呼我。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可我依旧没有去找回他。
他本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相配的。
不过爹娘倒是想的很开。
「江喻这孩子既然一路追到了这里，定然不介意你经历过的事情。」
「既然大仇得报，就勿要错过眼前人了。」
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望着跟在我们不远处身后的江喻，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如当年的翩翩少年一般，笑着朝我走来。
见到我头上戴的是那根簪子，他笑得更开心了。
山高路远，天地间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