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对于尼德霍格而言,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比起曾经不知心上人在何处的忐忑不安,如今他的心早已有了着落,等待自然不会多么煎熬,毕竟每过一天,就离着那人的归期近一天,他一点也不寂寞。
猎风告诉他,契约书本应禁锢的灵能体离开封印结界之后,只要结界里的灵能超过契约书里灵能的最高点,就可以把他替换出来。
也就是说,猎风需要创造出一个猎风和那七个尼德霍格灵能总和的灵能才能重见天日。
尼德霍格当时是不同意的,他的灵能趋于无限,不知要有多少个猎风才能抵得上他一个。
猎风说让他再等自己几年,尼德霍格虽然清楚几年猎风是不可能出来的,但并没有把心底的疑虑讲出口。
既然决定爱一个人,那就选择无条件相信对方,更何况这是他从生前爱到死后的人。
他把契约书摆在那套雪白色的婚纱旁,由于契约已经失效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他只能凭借脑海里的记忆勾画出猎风的面容,即便如此,每每想到契约书的那一头,有一个深爱他的人也在跟他思念对方一样的想着他,他就会不自觉地笑了。
猎风花了一百年给他找了一本前世卷轴,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尼德霍格便携着这本卷轴去找了白王。
一见这头当初灭了大半族人的毒龙飞来了,白龙群登时乱了阵脚,正准备奋力抵抗,白王却命龙群给他让开一条路。
面对着优雅高贵的白王,尼德霍格将前世卷轴递了过去,“六百年前本王欠你的。”
六百年前尼德霍格携了盛开的冰玫瑰来换取前世卷轴,白王却突然出尔反尔,怎么都不肯将那本前世卷轴交出去,情急之下,尼德霍格带着龙群大开杀戒,硬是逼得白王不得不将卷轴拱手相让。
白歌就是在这场战斗中战死的。
林沐风也是因为这场战斗与尼德霍格阴阳相隔。
“呵。”白王冷笑,“你这个混世魔头改性了?”
“老白,别闹了,五色龙没有善良的,我顶多就是不闹事罢了。”
白王登时不乐意听了:“呸!谁是老白,搞得好像跟你很熟似的!”
尼德霍格讪讪:“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见了三次面,自然是很熟啦!”
优雅的白王头一回听到这种歪理,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大爷!”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尼德霍格全然无视了人家的嫌弃,自顾自地道:“老白,当年你之所以突然出尔反尔,是因为白歌吧。”
多年前他从神算子口中得知,白王也去找过他,问的恰是白歌的死亡日期。
只不过造化弄人,白王怎么都想不到白歌竟是因他所守护的卷轴而死,而尼德霍格也不曾料到林沐风也是因这本卷轴与他生生错过了六百多年。
“……”白王收敛起表情,眸子暗了暗,没有作声。
尼德霍格轻叹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是九渊领主啦,而且他的生前记忆早就已经恢复了。”
“什么!?”白王双眸陡然一亮,“你再说一遍!不可能!他恢复记忆为什么不来找本王?!”
“那就不晓得咯。”尼德霍格歪歪脑袋,“本王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扑腾着翅膀就要离去。
“等等,老黑,你等等!”白王仓皇地追了上来,“你再跟我说说白歌的事!”
“哈哈哈哈——”尼德霍格笑得没心没肺,“不说了不说了,咱俩不熟!”
“呸!”白王啐了自己一口,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放低姿态请求道:“大熟人,你就跟本王说说呗!好弟弟!算哥哥求你了!”
尼德霍格翻了个白眼:“打住!本王比你年长,你休想占本王便宜!”
……
等待的过程中,左右闲来无事,尼德霍格喜欢上了讲故事。
以前从来不会把他的过去讲给子民听,现在阴险残暴的黑龙们不再出去征战四海,却喜欢围着的黑王陛下听故事。
不过他跟林沐风那点屁事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讲完,但为了彰显自己经历的惊心动魄,他也会在本来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故事里添油加醋。
有一次,棽离和方鹤来找他喝酒,正好看到一群黑龙毕恭毕敬而又聚精会神地围着一个黑发青年,大老远望去,那侃侃而谈的黑发青年就像是术业有专攻的说书人一样。
众黑龙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啊!?”满腹狐疑地看着尼德霍格,急待这位命途多舛的陛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尼德霍格心虚地咽了口唾沫,闪烁其词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他为啥要费劲千辛万苦召唤本王?他就是要利用这个孩子绑住本王,好让本王对他回心转意!”
黑龙们不明觉厉:“原来如此!”
棽离夫夫:“……”这货胡说八道的本领已经登峰造极,彻底没救了!
还有一次,斯幽和艾利欧采药路过黑暗沼泽,硬是拉着不情不愿的艾利欧进来探望尼德霍格,结果一进来就听到尼德霍格眉飞色舞地说那阻碍他和林沐风在一起的大反派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
艾利欧听后登时与他大干了一架,斯幽怎么拦都拦不住。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溜走。
直到与猎风分别的第十个年头,那个人龙恋的故事讲了无数遍,黑龙大人早已编不出什么花样了,于是他变得越来越安静,从倾诉者渐渐变成了倾听者。
黑龙子民遇到感情问题无法排解就找他求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完故事就不再多言了,然后就会望着那件雪白色的婚纱出一会神。
白王来找他,说起白歌家里养了一个蓝头发的小孩,是他跟白歌感情的阻碍,黑龙大人听完后只笑笑,再次默不作声地望向那件雪白色的婚纱。
这天棽离与方鹤搬了新家,邀请尼德霍格去小坐,尼德霍格被塞了几吨狗粮,一边看他俩秀恩爱一边喝闷酒,恩爱秀完了,他也要准备滚了。
棽离送他到门口:“你醉了,要不要歇歇再走?”
“开什么玩笑。”尼德霍格身形踉跄,却一把推开他,“本王怎么可能喝醉!”
棽离还想说什么,尼德霍格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化作黑龙的形态飞走了。
见尼德霍格在空中时高时低时东时西,方鹤摸着下巴道:“那是你用灵能酿的酒,你猜他还能坚持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棽离说,“我没想到他会喝这么多,不过这样也好,他已经很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尼德霍格便摔进了丛林里。
一觉昏死过去,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年。
断片的黑龙大人只觉头疼地要命,跌跌撞撞地向沼泽地赶去,全然不知身旁有个人看了他一天一夜。
回到那座满是鲜花的孤岛,尼德霍格大步挪到雪色婚纱前,瞪着一双金灿灿的眸子,红了眼眶。
棽离酒里的入梦效果还没有褪去,尼德霍格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心里的那个人。
他行云流水地脱下自己那满是酒气的衣服,而后穿上那件美丽又神圣的婚纱。
已经在梦里穿了太多次,早已经驾轻就熟了。
这时按照梦里的景象,只要转身,就可以看到猎风半跪在那里,虔诚而又深情地向他求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扬起嘴角,转回头去。
然而身后什么都没有。
黑龙大人瞠目怔了一瞬,心头传来的刺痛让他倏地酒醒了一大半。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猛然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连忙去摸那本宝贝的契约书,才发现被自己搞丢了。
他突然乱了阵脚,神色慌张,刚准备回去翻个底朝天,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那契约书递到了眼前。
这手白润清透,无名指上有一枚深蓝色的指环,在月色下泛着流金色的光。
尼德霍格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那清润悦耳的声音,“是在找这个么?”
黑龙大人心弦剧烈一颤,缓缓抬起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猎风优雅地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黑龙大人被这冰魔散发出来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心知自己绝对不是在做梦,梦里的他被自己改造的十分完美,根本不会这么让人讨厌。
如此想着,黑龙大人也回以浅浅一笑,说:“嗯,好久不见。”
两人对望着红了眼眶,沉默良久,而后,深情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