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从容不迫地回道：“正是在下，你们是迪斯帕特的猎犬吗？”
林沐风不禁一愣，“在下”是什么鬼？
一个无脸男说道：“我们并非迪斯帕特的手下，而是阿斯摩蒂尔斯大人的手下。”
尼德霍格心肝不由得颤了颤，本以为克里斯汀得罪的只是区区二层地狱的领主，而林沐风将来死掉至少是七层魔鬼，这个二层地狱的领主得罪就得罪吧，他是怎么都管不着林沐风的，可这下倒好，敌对方冷不丁就变成了统治整个地狱且拥有九渊任何生灵生杀大权的九层领主……
他下意识地瞥了克里斯汀一眼，克里斯汀似是想说什么，尼德霍格却是没有给她讲话的机会，扭头看向无脸男，径直问道：“你们是要执行清剿任务是吧。”
他已经发现林沐风没有带黑瞎子，刚才对己方胜算预估错误，战斗的代价也预估错误，因此必须要谨慎处之。
重新修得神格对神格陨落的人类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林沐风将来极有可能会变成魔鬼，为了让他少受炼狱折磨并能保留生前的记忆，还得跟阿斯摩蒂尔斯打好关系，现在没必要为了一只不务正业的小魔鬼跟阿斯摩蒂尔斯结下梁子。
他尼德霍格不死不灭，对九层领主莽过去就莽过去了，可林沐风不行，在费伦折腾了四百多年也没跟他走到一起，好不容易可以过几天安稳的日子，难道要因一时脑热而葬送掉未来吗？
不顾后果什么人都救，那是白莲花是圣母，尼德霍格对自己的定位向来很精准，他是穷凶极恶的毒龙，只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无脸男回答：“是。”
“那就进行吧。”尼德霍格收起了黑翼。
林沐风虽然不太理解尼德霍格前后的态度变化，但他对黑龙大人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因此也没多大异议。
却是克里斯汀慌了：“陛下，求您再给我一天时间。”
尼德霍格淡淡道：“不必了，无论是什么人，做错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当初犯错的时候难道没有最基本的思想觉悟吗？”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也默默地将自己在费伦的罪行对号入座，而其所对应的惩罚，不也以另一种方式还给自己了么。
林沐风有些动容地望着他，尼德霍格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五味杂陈地对他耸了耸肩。
“……”克里斯汀绝望地垂下眼帘，她本在几天前就该形神俱灭的，如今在秦静身后跟了好几天，偷偷看了她好几天，虽然没有机会与她说上话，但不管怎么讲，若还是不肯知足的话，那就太过贪婪了。
这时七个无脸男骤然变成七滩蓝色的、奇异的脓液状物质，大致轮廓能看得出来像是没有血肉只有骨骼的猎犬，似是生有三个头，又似是生有五个头，每个头上都长着一张从嗓子里喷出蓝色光芒的恶犬嘴巴。
它们是由地狱领主的灵能所化，足以跨过任一次元，不死不灭。
它们龇牙咧嘴，欲要将克里斯汀活活撕碎。
“请等一等！”克里斯汀从怀中拿出魔鬼契约书，对尼德霍格单膝下跪双手奉上：“陛下，请您务必帮我最后一个忙，将这本契约书交到秦静手中，万分感谢！”
尼德霍格接过契约书，神色漠然：“你死之后，秦静应该会忘记你吧，做这些又有何用。”
“我也不知道。”克里斯汀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一笑，精致的眼眶中便有晶莹的泪滴溢了出来，“就想向她证明我存在过。”
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悲伤与不舍，倒不如说是释怀与安然。
尼德霍格轻叹出一口气：“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秦静对你而言应该是被你利用的人类，你为她做这么多，不觉得……”他本想说“不觉得丢魔鬼的脸面吗”，然而话到嘴边又猛然发现自己堂堂黑龙之中的王者，不也为一个弱小的人类做了那么多不值得而且愚蠢至极的事么。
所以世上之事哪有值得不值得，不过愿意不愿意而已。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克里斯汀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地盯着那本契约书，下一秒，七头猎犬便咆哮着蜂拥而上，只在一瞬间，那个蓝发金眸的性感美女就一丝血肉也不见了。
完成任务后，猎犬重新变回无脸男的样貌，对着尼德霍格微微颔首，便从次元通道离开了。
地上只留下几根蓝色的长发。
尼德霍格俯身将这些碎发悉数捡了起来，卷进契约书之中。
林沐风取消结界，两人又回到那怡情怡景的咖啡厅。
窗外的骤雨已然停下，咖啡厅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尼德霍格一口气将自己杯子里的青梅酒喝了精光。
林沐风见他没有喝够，于是又把自己的那杯推到他的面前，尼德霍格脸颊染着一抹微醉的红晕，摇头道：“算了，有点上头。”
林沐风笑了。
天空放晴，两人一只手拿着一把折好的小红伞，另一只手则十指相扣，一边沐浴着雨后芬芳，慢悠悠地晃荡在回家的路上。
林沐风突然问：“克里斯汀一开始只是想利用秦静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会改变对秦静的态度呢？就算是喜欢上她，未免也有些太快了。”
尼德霍格说：“我也很好奇，所以通过魔鬼契约书看了她的部分记忆。”
林沐风扭头看向他，静静等待故事的来龙去脉。
尼德霍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克里斯汀跟秦静签订魔鬼契约之后恢复了自己生前的记忆，她生前就是秦静邻居家的姐姐，两家人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外出旅行，只不过在一次野外郊游中克里斯汀和秦静遇到了棕熊，为了保护秦静逃离，克里斯汀就被棕熊活活吃掉了。”
林沐风心头一颤，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感叹：“真没想到，即便成了魔鬼，却还是会为同一个人牺牲第二次……呵，这么看来，克里斯汀还不如不要记起生前的记忆呢。”
尼德霍格越发攥紧林沐风的手，沉默不语。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力道，林沐风怔了怔，不禁微笑着问：“我将来也会忘记你吧？”
尼德霍格目视前方，语气淡然地脱口而出：“放心吧，就算将来有一天你真的忘了本王，你也会因本王无以伦比的魅力而再次倾倒的！”
就像当初我忘了你，仍会爱上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