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从出生起,就被视为不详。
他自带灵力,天赋异禀,按照道理应该是举世罕见的天才。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灵力。
失控的时候,灵气会变成黑色。
最开始,族人尝试着规训他,一旦他灵力失控,就会被关进漆黑的密室,一遍又一遍挨打。
他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惩罚。
比凌迟还要恐怖。
血将他身上的衣服打湿,将他的头发浸透,将地面浸染成暗红色。
他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灵力,可每次被打时,情绪发生波动,灵力就会再次失控。
他被同龄人骂扫把星,被长辈们指着鼻子骂是不详者。
挨打成了家常便饭,新伤叠旧账,疼痛也变成了麻木。
他自厌地想,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的灵力会伤人,他挨打是对的。
或许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他怎么还没死呢?
怎么被折磨了这么久,还要活着呢?
玄冥不明白。
直到那次,他灵力再次失控,伤了人。
他被推搡出来,被拳打脚踢,被用各种法器和剑攻击。
他疼得快受不了了,想要催动灵力自尽。
然后,就被一股柔和的灵力包围。
同族人看见有人来,迅速散去,只恶狠狠留下一句。
“你死在外面吧,别回来了!”
他心灰意冷,蜷缩在地上。
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他闷闷的说了一句:“你也是来打我的吗?”
“你好像很厉害,求你给我个痛快。”
他一心求死。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听到了如天籁般的声音。
“你可愿意跟我走?”
天好像一点点放晴了。
有阳光透过树隙,洒在少女身上。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只看到连阳光都格外眷顾的轮廓。
为什么。
他想问。
像他这样生来不祥的人,她为什么要救?
她不怕吗?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又脏又狼狈。
她不嫌弃吗?
他瑟缩着不敢动,生怕和从前一样,只是别人的恶作剧。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走吧。”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和少女走了。
他被放进温热的温泉,被少女小心翼翼处理身上所有伤口,穿上了从没穿过的柔软衣裳。
长久毛躁打结的发丝也被一点点梳顺。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晏临雪。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弯弯的,很让人喜欢。
他体会到了从未尝过的温暖。
少女叉着腰,让他喊她师姐,说以后他就是她的小师弟了。
她那么耀眼,那么生动,那样好。
他自卑的不能自已。
师姐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惶恐。
他配吗?
他反反复复问自己。
害怕被又一次抛弃的恐惧催生噩梦,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过来,他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心跳得快要出来,咬了咬牙,抱着枕头去了师姐房门口。
只要离她近一些,他就能安心。
他原本没想吵醒她,可门打开了。
抱着枕头狼狈惶恐的自己,和少女有些迷糊的视线对上。
然后,他稀里糊涂地就被允许进入师姐的房间了。
师姐的怀抱好温暖,她的声音好甜好好听,她身上好好闻。
只要和她挨在一起,噩梦就不会来了。
于是,他开始每天抱着枕头来敲门。
师姐好温柔。
她握住他的手,耐心教他练剑时,贴得好近。
她灵力直接进入他经脉,引导他控制灵力的时候,好喜欢。
她帮他创造独一无二招数的时候,他心跳如雷。
在还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脑子比他的认知更先一步分辨出了喜欢。
他喜欢粘着她。
不管师姐走到哪儿,他都想和她待在一起。
但师姐还有一个师兄,很烦人。
没关系,他年纪小,师姐又宠他,只要他不断装可怜,师姐的心就会偏到他身上。
这是他的特权。
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和师姐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心态就愈发失衡——
他平等地提防每一个和她说话的弟子,厌恶每一个占用她时间的人。
好讨厌。
为什么师姐不能是他一个人的?
为什么师姐的目光不能永远只注视着他?
如果师姐知道他这些想法,会不会觉得他不乖?
师姐喜欢乖巧的他,如果被她发现,他会被抛弃的。
怕被扔掉的惶恐让他惶恐不安。
他小心翼翼藏起所有嫉妒,乖乖扮演师姐的好师弟。
玄冥想好了,他会伪装一辈子。
只要能一直待在师姐身边,他可以永远都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战争开始了。
师姐被委以重任,扛起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
他很想质问他们,凭什么!
师姐修炼才不过这些年,凭什么要把所有责任都施加在她身上?
这不公平。
可这些已经容不得他质疑了。
战争比所有人想象中更残酷。
不断地死人,不断有突发情况。
其实他的状态也很不好。
没了师姐的陪伴,他开始做噩梦,还经常梦见师姐受伤。
为了不做噩梦,他不睡觉了。
即便这样,师姐依旧经常伤痕累累地回来。
他看得着急,提着长剑冲出去和邪修拼命。
屡次灵力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可为了不让师姐担心,他生生压下戾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有好多委屈,有好多痛苦。
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和师姐撒娇。
他知道师姐比他更难熬。
玄冥想成为师姐的依靠,拼了命地强迫自己更可靠些。
最后,事情的发展,依旧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师姐要以身祭阵。
他哭到崩溃,拼命伸手想要拦住她。
可少女如一阵清风,拂过他的掌心,义无反顾扑向了阵法。
她带着笑。
“玄冥,你已经长大了,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不想听。
也不愿意听这些。
他只想问,他们不是拉过勾的吗,说好了永远都不分开,为什么她还是食言了?
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推开他?
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