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宸妃出殡后,整个宫廷愈加静谧,似一个大冰窖,所有人的心都是被冰封住了,只有各自的身体还麻木的生活着。
云画近日一直筹划着出宫的事情,包袱之类的东西她想都不用想,定是带不了的。然而那些银票必定得带上,出门在外,钱是万万不可省的。然,这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该如何出这宫廷。
“娘娘,听说那娴妃娘娘快不行了!”黑儿端着一碗药从外头进来。
这几日由于天气的缘故,云画染了风寒,一到晚上就咳嗽不止。好在这几贴药喝下去,倒是好些了。方才黑儿若往常般去御医院替云画取药,刚进门口便听那些御医院的内侍在那里嚼舌根。
说,如今那娴妃怕也是快不行了,这四妃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平日里看皇后娘娘慈眉善目的,没想到斗起来还真有一手,光是宸妃的死,死相凄惨不用说了,还死的不明不白,至今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热的真快啊!”手抚上那红木窗的窗沿,天热了,病菌便更加肆意了,那娴妃怕是真该走了!
黑儿不语,近日她们娘娘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而且有时她会莫名的笑,莫名的哭。
“走吧,咱们去看看娴妃!”说着便施施然的走在了前头。
“娘娘,这药……”黑儿看着那抹即将步出殿外的身影,急急的问道。
“搁着吧,等回头我再吃……”黑儿见云画如此说,也就不说什么了,搁下了要便跟着云画走了。
外头风和日丽,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飘了数多白云,随着风缓缓的飘着,变化着各种形态。
经过数日的雨,那花园中的花落的差不多了,当初自己折断的那株牡丹,又被黑儿绑上了丝帕,只是她一眼就能瞧出,那牡丹上头的叶子已然萎焉了。
转身看向身后的黑儿,却瞧见她恭顺的低垂着头。黑儿,原本是我想给你带来快乐,没曾想如今反倒是我自己丢了快乐。
如今的我,不再是云画,而是你们黑圣国的皇后。一个只识愁,不知乐的女子!
转过身子,向大门走去。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冷月宫前,这冷月宫外依旧如上次般,苦药味弥漫,云画微微一提罗裙走了进去。
娴妃较于上次更显憔悴了,她的眼眶黝黑,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嘴唇毫无血色,那脸上竟然发出了些许病斑,不,更像是尸斑。
看着云画来了,那娴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云画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如今这娴妃哪还有给自己请安的那个力气啊,况且这些虚的东西,她向来是不注重的。
云画察觉到了娴妃神情的异样,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婢内侍,却见她们一个个用衣袖捂着嘴,尽量的往后避着。就只有黑儿,还是若往常般,恭敬的垂首而立。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娴妃聊聊,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进来!”看着一室之人,云画淡淡的说。世人皆是惧死的,她怨不得她们!况且这样也好,如此她与娴妃能好好的聊聊!
紫儿看了一眼云画,随即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娴妃。云画心里暗自一声苦笑,怎么?怕她害了娴妃不成?在她们的眼中,她当真如此恐怖吗?
娴妃点了点头,示意紫儿下去,她会没事的。那紫儿也不好说什么,一个福身便下去了。
众人退下,屋内只剩下云画与娴妃。
云画看着被床榻半遮掩住的窗户,缓缓的往那走去,伸手推开,“这窗得多开开,通通气……”
娴妃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
窗外原是一片竹林,翠绿的竹子在风的吹动下微微摇摆,竹叶相互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风穿过窗户吹了进来,顿时屋里少了几分药味,多了几分青草香。
“这窗户日后得多开开,这窗外的环境如此好,怎可浪费了呢?”她说的有些惆怅,杏目半敛,手抚在窗沿上,带起了一层灰。
“这宫中景色,怎抵那外头春光?我只愿我两眼一闭,那魂化作鸟,化作蝶,飞出这皇宫!”娴妃一口气说了出来,那气一个接不上就连连咳嗽起来。
云画急忙走了过去,轻拍着她的背,随即重重的往下抚着,替她顺气。
“皇后娘娘,咳……别……别脏了,你的,咳咳,玉手……”那脸因着她咳嗽不止,已经有些涨红,与原本的青灰色叠在一起,异常诡异。
“别这么说,好些了吗?”云画依旧一下下的抚着,“这宫里又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留着的呢。”
娴妃一愣,那咳嗽也算止住了。随即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云画,“皇后娘娘想出宫吗?”
看了娴妃一眼,云画无奈的一笑,起身往那窗户走去,“也只能想想罢了!”她是想出去,然而,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出去,那黑儿时时跟在她的身侧,试问她能走吗?
杏目微眯,有些无奈的看向外头。竹林尽处可以隐隐的看见那宫墙,那堵将她困在这里的院墙。手不自主的往前探去,似是这样能摸到那宫墙般。
忽的一抹身影闪现,来人手执一把匕首直直的向云画刺去。见着那寒光,云画本能的一闪,然而终是没能躲过,左肩处被划了一刀。鲜红的血,很快便渗了出来,染红了那件素衣。
云画微微往里一退,那绿儿一下子就跃进了窗户,再度向云画刺去。
她本来是可以喊救命的,那样屋外的人都会进来,这绿儿自是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然,为何潜意识中,她不想惊动外头的人。
眼见着,那匕首直抵自己的心脏。
“哐啷”一声,那绿儿便这么倒了下去,睁着眼不明所以的看向身后。
娴妃猛然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紧接着那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大口大口的血落在了她的衣上,地上。满屋子瞬间被血腥味所笼罩。
云画本欲上前扶起她,却被她制止了,“皇后娘娘,那,那宫墙边,有一堆藤蔓,你,你顺着,那藤蔓,便,便能爬出去了……”语毕,又一大口血喷了出来,似一朵血染的玫瑰开在那青石板上,妖冶异常!
“娴妃……”
“快走,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娴妃手势一甩,示意云画快些离开。
外头,黑儿与紫儿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本想进来,却想到了云画方才的吩咐,不敢妄动,只是轻叩着门,唤着“娘娘……”
“没事,你们再外头候着!”云画猛然一喝,那外头瞬间没了声。
“娴妃,若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她在此处很多人都知道,若是她消失了,冷煜傲定会怪罪下来了,她不想害了她。
“我这身病骨,早死早解脱。皇后娘娘,您,咳咳,快,快走……”娴妃说话愈来愈喘,那柳眉早已皱成一团,她该是难受的吧。
云画最后看了娴妃一眼,爬出了窗户。竹林中,落叶满地,她走的及其小心,深怕一个动静,就惊到了屋前的人。
院墙上,当真垂下了数条藤蔓,云画拽了一下,那藤蔓牢固的很。在现代时,她做过攀岩运动,这点难不倒她,然而,因着手臂的用力,肩膀上的伤口被扯的生疼,那血将那素衣染的愈加红艳,爬上宫墙,她最后看了一眼皇宫。
“煜傲,我走了,今生你我该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想着便爬下宫墙,然在转身爬下去的那刻,肩膀触及到了墙面,那疼痛似万千针般,扎遍全身!
那娴妃看着云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挣扎着起身,取了火折子,点燃了绿儿的衣服,随即又点燃了那床上的褥子,帷幔。看着火愈烧愈大,娴妃笑了,这是她入宫来笑的最开怀的一次。
“皇后娘娘,这是臣妾最后能为你做的了……”看着火苗,娴妃喃喃着。
烟,顺着门缝透了出去。
“什么味道?”黑儿转身看着周围。
“好像是一股子烟味。”紫儿吸了吸鼻子回到,也似黑儿般四处查看。
“呀!烟,烟,着,着火啦!”一个宫婢语无伦次的呼喊着。
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娴妃看了看绿儿,“救命啊,救命啊!绿儿行刺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娘娘,来人,来人,绿儿逃了!火,火,着火了!咳咳……”浓烟熏的她连连咳嗽,最终她也倒在了那一片火海中,纱衣一沾到火苗,便肆无忌惮的烧了起来。殷红的血,略显糜烂的身体,在火的作用下,形成了一股股难闻的味道,散在冷月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透过宫墙传到了外头……
云画爬出宫墙,立在宫墙旁的淳河边茫然的看着周围,试问,她该何去何从?忽的一股难闻的味道,诱使她转身,却看见那一片火光,染红了皇宫的上空。
娴妃,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泪,朦胧了视线,她只觉那宫墙分出了好几个影子,接着身子一软便倒进了淳河。血色染红了河水,似一条红绸带,飘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