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语媛便吐出了她最后一口气。一缕香魂,终是离去了。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并不是痛苦的神色。
司徒珏抱着她逐渐冰冷的尸体停止了哭闹,只是定定的看着语媛。
外头是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乍听下是多么的撕心裂肺,然而又有几声是发自内心的呢?这些哭丧的人无非只是些哭丧人而已,真正痛苦的怕也只是此刻一声不吭的司徒珏了吧?!
“太子妃薨了!”丧葬官立在门口提足了气喊道,那尾音湮没在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
整个东宫都被一片素白掩盖,所有的宫婢内侍都为语媛戴孝,包括太子的那几个侍妾。此刻她们也跪在门外,算是送语媛最后一程。
“入棺!”丧葬官再次提气喊道。哭喊声又是一波,乳娘将司徒珏抱起,伺立在一旁,不住的抽噎着。
“不要,母后会醒的,母后会醒的!”看着那些上前准备将语媛入棺的内侍,司徒珏急急的挣脱乳娘的怀抱,奔至床榻边死死的拥住语媛,还将那些内侍胡乱打了一气。
“皇长孙,你母后要入棺了,乖,乳娘抱。”乳娘上前,一边哭着一边准备去抱司徒珏,却不料被他小小的拳头打了数拳。
“不,母后会醒的!”司徒珏已然倔强的对着众人说道,随即扑倒在语媛身上,“母后,你快点睁开眼睛啊,不要赖床了,珏儿都没有赖床,母后怎么可以这么不乖,母后……”
他才不过五岁,就这么莫名失去了母亲。更可悲的是,他的生身之母还是死在他父亲的手下。司徒珏紧紧的拽着语媛的衣袍不肯松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哭的急了,那气还喘的厉害。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珏儿抱走!”司徒离颙猛的一喝,众人回过神,而乳娘赶忙上前,不顾司徒珏的拳打脚踢硬是将他抱走了。
“母后,母后……”远远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语媛被抬进了棺木,随后那棺木缓缓的合上,直到最后嘭的一声,再也看不见语媛了。
“母后……”他的呼唤声越来越小,最后只是趴在乳娘的肩上流泪。
“太子妃娘娘,您一路走好!”在棺木被抬出来的那一刻,跪在外头的人皆呼了一声,声音之大,足矣响彻整座皇宫大殿。
敛忧一如往常的坐在窗边,手抚上窗沿,缓缓起身,“她终究还是走了!”
这连日的大雪,偏殿处显的格外的清冷。然而,却也不及此刻敛忧的心来的冷。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晚,语媛无奈又憎恨的眼神。
“你夺了我夫君的心,还来夺我儿子的心,我江语媛到底何处惹着你了,你要如此待我?”
“我夫君夜夜看着你的画像发怔,我儿子日日喊着要见敛忧姨。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何处有我一席之地?”
前日总总皆在眼前,然而那人却已然不在了。敛忧抓起窗台上的一把雪,感受着那凉意一丝丝的渗进她的肌肤,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
“日后,你有何打算?”无曲皇后今日穿的有些素色,那发饰也比往日少了很多。
“打算?我需要打算吗?在此处我能为自己做主吗?”敛忧冷笑一声,转身看向无曲皇后,毅然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你当然不能为自己做主!”无曲皇后说的很理所当然,在她看来,这宫里所有人的命运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包括她自己的。
敛忧不语,她就知道,那答案就只是这一个。不能,不能,她此刻还不是这宫里的人,便被这宫廷牢牢的锁住了。此刻的她真恨不得跑出皇宫,去那遥远的地方找到她的师兄,从此二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他上次没能得到你,日后该是还会有所动作的。而,若你长此住在偏殿中,他就没什么机会接近你。我想,不若你还是住到佛堂中去吧,那清静些,你该是会喜欢的。”无曲皇后看着那雪景淡淡的说道,然而心中却似万涛翻涌。此刻她希望这阶段的事,离尘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诺!”敛忧一个福身,口中喊出的是诺,而非“是”了。
其实对她而言,住哪不是住呢?无论是哪,她依旧只是这般过日子。睁眼,闭眼,每日看着天色变黑,然后又看着它慢慢的亮堂起来。
去佛堂也好,看看佛经打打坐,那心该是能静些。也许,日后她能看破红尘也不定!
“那等太子妃出殡之后,你就搬过去吧。”语毕,无曲皇后转身离开了,这偏殿里又只剩下敛忧一人。
三日之后,太子妃出殡,百官相送。而她却收拾完东西住进了佛堂,一袭素衣上身,一头青丝随意的挽着,并未点缀半点发饰,最多也就那支绾发的碧玉簪了。
“敛忧姑娘,皇后娘娘虽让你住进佛堂,却也没让你穿的如此素雅,你这是何必?”碧儿看着此刻跪在蒲团上的敛忧叹道。
“那些东西不适合佛堂,我觉得如此甚好。”敛忧双目微阖,双掌合十,口中时不时的喃喃着什么。像是在诵经,只是没人听的清她诵的是什么经文。
听她如此说,碧儿也不言语,径自出去张罗了。
“你听说了吗?那敛忧姑娘住进佛堂,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日后也不知道她到底会是什么,指不定就做了太子妃,听说啊,她臂上没守宫砂呢。”
敛忧猛的一震,守宫砂?她一直以来都是没有守宫砂的,以前到也不曾怎么注意,如今听她们一说,她倒是有些懵了。这守宫砂,她为何会没有的?
“难不成,当日太子与她……”那个宫婢还未说完,便见敛忧蓦地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当即二人都傻了,只是愣愣的看着敛忧。
“别嚼舌根,如此苦的只是你们自己。”她神色冰冷,就连那语气都不带一丝情感。
“敛忧姑娘饶命,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饶命啊!”两个宫婢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
“今日我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你们下去吧!”语毕,漠然转身再度走进佛堂。只留给她们一个凄凉的背影。
她们如何说,都不是她能阻止的了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辩解,反而只能越描越黑!
夕阳西下,阴了一天了,不曾想这黄昏时分还能放晴。白茫茫的雪依旧厚厚的似棉被般叠着,几缕阳光穿过屋间的空隙射了过来,在雪地中落下几条红缎子,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敛忧隔着窗户看向外头,“这天晴了,这人,倒是都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