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林晓，我记得我那晚做了措施。」
秦琛踟躇着开口。
我愣了一瞬，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承认孩子是他的。
我闻言笑了笑，清了清嗓音：
「嗯。孩子不是你的。」
秦琛许是没想到我承认得那么痛快，顿时怒意横生。
他死死盯着我，质问：
「是谁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妹夫？」
秦琛神情阴郁：
「林晓，你怎么那么不自爱？
「你怪你的家人偏爱萌萌，可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你哪里比得过她？」
「哦。那你们就去喜欢她好了。」
秦琛恼羞成怒地扣住我的手腕，恶狠狠道：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连哥哥也说：
「林晓，你说出来，我们替你教训那个渣男！」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
「我没怀孕。
「其实我是得了绝症……」
哥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恼声：
「你为了逃避给萌萌捐肝，连这种谎话都说！」
「她是被害成这样的，你怎么那么恶毒！」
我可太冤了。
温萌萌因为抑郁症，开始偷偷吸烟酗酒。
一年前，她体检查出肝部病变，需要匹配合适的肝脏。
当时，我们全家都去抽血体检化验。
我、哥哥、继父和温萌萌的血型都是A型。
温萌萌幸运地有了「三个候选人」。
那天，妈妈和哥哥还有继父带着我去了市中心最有名的餐厅。
点了十几道名字很好听的菜。
当服务员上菜的时候。
我才发现，那些菜都是温萌萌平时喜欢吃的。
每一道菜里面都有我忌口的调料。
妈妈却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
「我记惯了萌萌的口味。」
「吃不了辣，把辣椒挑出来就行。」
我抿着唇，握紧筷子，转眼看着妈妈，欲言又止。
妈妈说：
「林晓，医院的结果出来了。」
「你和你哥哥还有你叔叔的血型和萌萌的都匹配。」
「你哥哥还没娶媳妇儿，以后要工作养家，不合适。」
「你叔叔年纪大了，如果手术中大出血现在能救萌萌的，只有你。」
7
我的眼泪好像黏在眼眶里了，怎么也流不出来。
哥哥要工作养家不合适。
温叔叔年纪大，担心他大出血。
所以，我的命一文不值，死了也无所谓，是吗？
温萌萌被妈妈养的圆润，体重远超过我。
那就意味着要把我的肝脏割六成给她。
可是如果由两个人同时供肝给她，平均每个人只需要三分之一。
这些，医生不可能没有告诉他们。
可是他们却选择牺牲我，保全他们所有人。
见我不吭声，哥哥不耐烦的拍桌子，怒斥：
「林晓，你怎么能这么冷血，要你半块肝又不是要你的命！」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温叔叔给我们的。」
我心中嘲讽冷笑。
哥哥为了温萌萌气急连我的小名都懒得叫了，直呼我大名。
好像，从搬进继父家后，妈妈也没叫过我小名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实在没忍住，起身冲哥哥吼：
「那你怎么不把你的肝捐给她！」
我话刚说完，妈妈一巴掌就打在我脸上，
「你哥哥能给我养老，你能吗？」
我愣住，脑袋一阵眩晕。
是啊，我都快要死了，拿什么给她养老？
我捂着滚烫的脸。
默了片刻，绝望地看着妈妈：
「好，我答应给她捐肝。」
妈妈听到我的回答，瞬间笑开了花。
她掩饰不住迫不及待去照顾温萌萌的心情。
提醒服务员：
「服务员，把桌上所有的菜都热一遍，全部打包带走。」
说完，还不停的嘀咕：
「萌萌最喜欢来这家餐厅吃饭了。」
我苦笑。
温萌萌喜欢来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我却是头一次。
我像个乡巴佬似的，觉得菜名都那么好听。
很快，务员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过来。
哥哥和妈妈还有继父同时起身。
许是担心温萌萌挨饿，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跟我说。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包间。
留下我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桌前，满心委屈无人倾诉。
回想起十年前，爸爸还健在。
妈妈和哥哥都很疼爱我。
我喜欢吃鸡腿，哥哥每次都借口自己不爱吃鸡腿，把他的那一份夹给我。
下雨天的时候，哥哥怕我湿脚，会特意在学校门口等我，背我回家。
我闯祸了，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帮我解围。
我开心的时候，他会陪着我笑。
我难过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哄我开心。
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会永远的这么幸福快乐的过下去。
直到十年前爸爸在工地上意外坠楼。
妈妈带着我跟哥哥和继父重组家庭。
本该属于我的那份爱，彻底消失了。
我因为爸爸的死和妈妈突然改嫁变得不爱说话，性格也没有之前那般开朗活泼。
妈妈和哥哥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哄我安慰我。
倒是温萌萌。
她在妈妈和哥哥面前表现出一副可爱活泼又懂事的模样。
又趁他们不在时，故意拿我爸爸惨死的事情刺激我对她发火。
然后招来妈妈和哥哥还有继父。
再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求他们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责怪我。
一口一句「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只是心情不好，拿我出气是应该的。」
而妈妈和哥哥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温萌萌，从来不肯听我一句解释。
他们指责我不懂事、小心眼、没良心，甚至还有更恶毒的话。
每次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那样温馨的画面。
我就显得格外的多余。
我经常在想，
如果当初爸爸离开的时候带上我该多好。
8
温萌萌很喜欢抢我的东西。
搬去继父家的那一天。
我抱着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莉娜熊。
刚进门，温萌萌就一副乖巧的模样：
「姐姐，你的莉娜熊好可爱，能不能借我玩一会儿？」
莉娜熊是我对爸爸唯一的念想。
妈妈和哥哥一直都知道的，他们也从来都不会碰它。
我抱着莉娜熊的力道收紧。
妈妈却毫不留情地从我怀里夺走了莉娜熊，递给了温萌萌。
她柔声细语地跟温萌萌说：
「你喜欢就拿去，你姐姐都这么大了，不玩这些。」
说完，就转身冷脸指着我的脑袋提醒我：
「林晓，你懂事点，以后，萌萌就是你的妹妹，你要让着她。」
我委屈地看着妈妈。
我不过比温萌萌早出生一个小时。
她就要求我要比温萌萌懂事，要我处处让着她。
我喜欢的东西，只要温萌萌多看一眼。
妈妈都会强行把它们从我手里夺走，亲手递到温萌萌手里。
就连以前最疼我宠我的哥哥。
也在来到继父家后，越来越偏爱那个和他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妹妹。
甚至经常为了她，指责我善妒，小心眼。
上学的时候，温萌萌经常会跟哥哥撒娇她走不动。
哥哥会毫不犹豫的蹲下身，满眼宠溺，让她爬到他背上。
而我，抱着他们扔给我的书包。
惘然若失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眶通红。
自从进了继父家，哥哥的背，再也容不下我了。
还记得那时候，温萌萌经常会背着妈妈和哥哥向我炫耀她有多受宠。
她满脸得意地跟我说：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妈妈和哥哥一点都不爱你。」
「你在这个家，可真多余。」
她不屑扫了我一眼，
而后走到哥哥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
「哥，我想出去散步。」
我看着哥哥，想起前一刻我找他帮我辅导作业。
他一脸不耐烦冷声拒绝我：「没空！」
温萌萌想出去散步，
哥哥就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温萌萌和哥哥离开时，她还不忘回头冲我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她是在向我宣布，哥哥是她的了。
那一刻，我承认，不仅是哥哥，妈妈也不属于我了。
9
「让我们有请新娘的姐姐上台为新娘和新郎送上祝福！」
司仪高昂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等着我上台。
我看着温萌萌和秦琛。
并没有人告诉过我，新娘的姐姐要上台送祝福这一流程。
就在我愣神时，温萌萌一脸无害的对我笑说：
「姐姐，我知道你喜欢阿琛，可是阿琛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阿琛。」
「还求姐姐别再抢走他了了。」
温萌萌话里有话，不傻的人都听得出来。
就这样，台下宾客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议论。
甚至有人骂我小三。
而妈妈和哥哥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我解释。
那个和我相恋了七年的男人，他也无动于衷。
此刻，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
但右上腹疼的我几乎晕厥。
我实在站不起来。
手捂着肚子，身子微微蜷缩，咬着下唇隐忍。
妈妈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不顾我身体不适。
强行拉着我上了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
「照着这份稿子念就行。」
我艰难开口：「妈妈，我身体不舒服。」
我实在撑不住了。
妈妈不悦：
「林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今天你妹妹大婚，这祝福致词必须念完！」
我眼眶湿润，鼻尖泛酸。
如果现在我告诉她，我快要死了。
她是不是就不会逼我站在这里念祝福致词了？
我苦笑，算了，即便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我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字的念完。
婚礼终于结束，亲朋散去。
温萌萌挽着秦琛来到我面前，一副委屈的模样对我说：
「姐姐，你能不能把阿琛让给我？」
「我不能没有他。」
我看向秦琛，秦琛眼神闪烁，
「晓晓，等萌萌身体好点了，我们就去领证。」
「之后，我会补办婚礼。」
温萌萌听了秦琛的话，瞬间松开他，发疯似的尖叫。
秦琛紧紧抱住温萌萌，轻声哄她。
继父温国昌第一时间赶来，皮笑肉不笑：
「晓晓，萌萌的病情还不稳定，你能不能再缓缓？等她好点了，叔叔一定给你和秦琛好好补办婚礼。」
我正要开口。
妈妈走过来，扯着我曾经受过伤的胳膊，猛拽：
「林晓，你叔叔视你如己出。」
「萌萌是你的妹妹，你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刺激她？」
我手臂被妈妈拽疼，加上腹部抽痛。
这些年的委屈涌上心头。
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忍不住开口：
「妈妈，在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温萌萌吗？」
「你可还记得，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妈妈踟蹰了片刻，不悦松开我。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胡搅蛮缠，处处都要跟你妹妹比！」
「别忘了，你现在吃的用的，哪一样儿不是你温叔叔给的？」
「我不求你报恩，但你要懂得感恩！」
妈妈说完，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到温萌萌面前。
语气瞬间温柔：
「萌萌不怕啊，有妈妈在，不会让你姐姐抢走你的秦琛的。」
10
我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摆，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
哥哥刚过来，听到妈妈安慰温萌萌的话。
不问青红皂白冲到我面前，又一次猛拽着我那只骨折过的胳膊。
咬牙切齿：「林晓，你他妈是缺男人吗？非要跟她抢秦琛！」
「没了秦琛，你能死吗？」
他用力甩开我后，就去哄温萌萌。
我身体疼的没站稳摔倒在地。
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那一张张恶狠狠地面孔在我眼前闪现。
一句句恶毒的污言秽语萦绕在我耳边。
我把滚烫的眼泪逼回去。
我知道，这一刻，我和秦琛的感情彻底结束了。
我也知道，我和妈妈、哥哥的亲情也不复存在了。
我看着他们，哽咽开口：
「你们放心，以后，秦琛就是你们家萌萌的了。」
这个家里，早已经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了。
我看了眼被众星捧月般的温萌萌，接收到她得意的眼神。
我只是抿唇轻笑了笑，失落转身离开。
刚出门，
秦琛追了出来。
「晓晓，我爱的人是你。」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先领证。」
我回头看着秦琛，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
「你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秦琛摇头：「晓晓，萌萌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我和她之间只是兄妹之情，她现在需要我。」
多可笑，前一刻还在亲朋好友面前抱着温萌萌深情拥吻的男人。
现在告诉我，他和温萌萌之间只是兄妹之情。
谁家哥哥会抱着妹妹亲的那么狠！
我看着秦琛，抿唇浅笑：
「大三那年，你来我家给温萌萌补习。」
「你抵在温萌萌肩膀，咬她耳朵。」
「温萌萌拉着你的手放进她睡衣里，你没有拒绝过她。」
秦琛拳头攥紧，解释：
「晓晓，那时我们情窦初开，少不懂事。」
「我和萌萌就只是肌肤接触，我们没有做过。」
我轻舒了口气，
「不重要了，秦琛。」
「祝你和温萌萌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如释重负。
从现在开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离开温家，驱车去了我和秦琛的婚房。
婚房里的所有用品都是情侣款。
我将属于我的那一份全部打包带走。
包括我和秦琛婚纱照上的合影。
我把属于他的照片，全都剪下来留给了他。
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频繁强烈。
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
我想去洱海看一看。
以前经常听朋友在我耳边念道。
他说，洱海天蓝水绿，湖水澄澈干净。
他说，每天水面上都有成群结对的海鸥在那儿嬉戏玩耍。
他说，洱海的虾子格外鲜美，我这种喜欢吃海鲜的人绝不能错过。
他还说，洱海的阳光很暖，再凉的心都能被捂热。
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向往着去一个地方。
或许，是他说的太美好了吧。
我坐在车上，打开通讯录。
看着七年都未曾联系过的那个电话号码「季明哲」。
我犹豫了片刻，拨了过去。
那边铃声刚响起，就被人接通了：「晓晓？」
我鼻子泛酸，「季明哲，你总跟我说洱海有多美。」
「我有点不信你的鬼话。」
「所以，我打算亲自去洱海看看。」
11
「你要来洱海？」
「晓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骗我了。」
我把车扔在机场，留了秦琛的电话号码，随后坐上了飞机。
和季明哲七年没见。
再见他时，
他还是那么阳光帅气。
皮肤更白了，脸上棱角更分明了。
许是因为常年待在洱海。
他的眼睛清澈的就像洱海的湖水，干净，漂亮。
季明哲大步朝我跑来。
他伸开双臂正要抱我，或许是想到我和秦琛的那层关系。
他顿了顿，双手放下去。
对我抿唇一笑：「晓晓，欢迎你来洱海。」
去民宿的路上，季明哲好奇打量了我一眼，问：
「秦琛怎么把你养的瘦成这样了！」
我的手伸出窗外，掌心迎着温柔的风。
答非所问，
「季明哲，我快死了。」
季明哲突然刹车：
「晓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打算瞒着他。
因为不想给他任何希望。
「我没开玩笑，肝癌，晚期，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季明哲的脸色瞬间变冷，拳头砸向方向盘。
「秦琛他妈的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我送你去医院。」
我拦住了他，「季明哲，别折腾了。」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我累了，送我去民宿吧。」
季明哲拗不过我，只好送我去民宿。
民宿是他自己的。
他把视野最好的房子留给了我。
我站在床前收拾自己的衣服。
季明哲进来。
他手指夹着香烟，眼眶很红，像是哭过。
他从来不抽烟的。
他曾跟我显摆：「为了我未来老婆的身体健康，我绝不会碰烟这玩意儿。」
我回神，收拾好东西，问他：
「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季明哲手一抖，把烟头在烟灰缸捻灭，
「七年前，你选择跟秦琛在一起的时候。」
我愣住，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我和季明哲比和秦琛认识时间长。
季明哲高三的时候就喜欢我。
只是我嫌他吵。
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只适合做兄弟。
后来大一认识了秦琛。
有一天，他们两个把我堵在学校门口跟我表白。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秦琛。
再后来，季明哲就转学了。
转学后那段时间，他经常发信息给我。
跟我说洱海有多美，问我什么时候去玩。
秦琛爱吃醋，不准我回复季明哲信息。
所以，慢慢的，我和季明哲就断了联系。
我还记得季明哲和我最后联系的那一次。
他发了条信息给我：
「你的专属号码，永恒不变。」
我看向季明哲，脱口而出：「以后少抽烟，对肝不好。」
温萌萌就是因为吸烟导致肝病变。
妈妈和哥哥为了救她，逼我捐了多半的肝给她。
否则，我也不会患上肝癌，因为没有及时去医院医治。
拖成了肝癌晚期。
季明哲把裤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丢进垃圾桶。
「好，以后不抽了。」
他顿了顿问我：「秦琛知道么？」
我：「他不配知道。」
他皱眉：「那你妈妈和哥哥呢？」
12
我抿了抿唇，鼻子泛酸：
「他们早就不是我的妈妈和哥哥了。」
「不提他们了，你不是说洱海的虾子很好吃吗？」
「我想吃。」
季明哲带我去吃了洱海鲜美的虾子。
去看了洱海蔚蓝的天空和澄澈碧绿的湖水。
他陪我坐船去了湖中心有名的小岛。
岛上有很多可爱的小鸟。
虽不比西沙群岛的鸟儿多，但却很美丽。
我穿着最喜欢的那件淡蓝色连衣裙。
让他帮我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
我在里面选了一张最好看递给他。
「季明哲，有件事我可能要拜托你。」
「我死后，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当做我的遗照？」
季明哲眼睛又红了。
我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痛楚，疼的我浑身冒汗。
季明哲被我的状态吓到，手足无措地抱起我就上了船。
他嫌船夫划的太慢。
一路上把船夫祖宗十八代齐齐问候了一遍。
我被他惹得又好疼，又好笑。
季明哲要带我去医院。
被我拒绝。
他一路上跟我置气，一副不想再管我的表情。
下了船，他却小心翼翼地背着我往民宿奔去。
这一刻，我想起了十年前背着我穿梭在雨里的哥哥。
只是，谁能想到，十年后。
能爬上他后背的成了另一个人。
季明哲把我放在床上。
我的身体疼的蜷缩在一起。
季明哲很快端来水拿着药坐在床前喂我喝。
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我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眼神慌乱的季明哲：
「对不起，季明哲，我都快要死了，还跑来打搅你。」
「如果我影响你民宿生意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可以死远点。」
季明哲突然扑向我，下巴抵在我肩膀，紧抱着我。
「晓晓，我陪你去医院治疗好不好？」
「我等了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你找我。」
我积压的情绪再也绷不住。
眼泪夺眶而出，滴答落在他肩膀：
「季明哲，对不起。」
「我不想化疗，不想掉头发，不想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我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离开。」
季明哲不再逼我去医院。
他每天在我状态稍好一些的时候，就推我去洱海边散步。
我失踪的第七天，妈妈终于想起我来了。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我犹豫了片刻，接听。
「林晓，这几天你死哪儿去了！」
「萌萌的肝癌复发住院了，后面可能还需要你捐肝。」
「你赶紧回来！对了，秦琛给你的彩礼钱还给他，萌萌住院要用。」
我还没说话，那边就把电话挂断了。
季明哲敲门的时候，我在偷偷抹眼泪。
他以为我身体又疼了，神情紧张地来到我面前。
我对他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而后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季明哲，又得麻烦你。」
「你帮我往这张纸上写着的卡号转二十二万，户名：秦琛。」
「这是一年前他给我的彩礼，二十万。多出来的两万算是给他的利息。」
卡里余下的钱，我让季明哲全部转给了我继父。
晚上，我正要入睡。
腹部又开始疼。
我身子蜷缩隐忍。就在这时，手机来电显示，温萌萌哥哥。
我疼的咬着下唇接听。
「林晓，萌萌的情况很不乐观。」
「你能不能离秦琛远一点，不要让她再误会了，她……」
我打断哥哥：
「哥哥，我答应你，离你们远远的。」
「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哥哥，谢谢你十年前把我当你的妹妹。」
13
哥哥语气有些急促：
「林晓，你在哪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苦笑，「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再也不会遇到你们。」
手机从我手心滑落，一阵晕眩，我摔倒在地。
手机里，哥哥焦急的喊我名字。
只是，我听不到。
我再睁开眼时，四周一片模糊。
我知道，我的病情又加重了。
外面传来季明哲和哥哥的声音。
他们好像在打架。
片刻后，两人进来。
「晓晓。」
我听到哥哥的声音，身体下意识一缩。
「林泽，我的肝不适合再给她移植了，你们能不能去找其他人，非要逮着我往死里薅吗。」
「我不想死无全尸，求你了。」
林泽看到我局促不安的样子，红着眼睛跪在床前。
「晓晓，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们的血型一样，哥哥整个肝都可以移植给你。」
「你是我的亲妹妹，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以后哥哥谁也不陪，就陪着你。好不好？」
我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林泽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终于爆发。
我崩溃的推开他，疯一般朝他吼：
「我都快要死了，你来这里当什么好哥哥！」
「马上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
季明哲把林泽赶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被窝里委屈抹眼泪。
可能快要死了，这几天我总会梦见爸爸。
梦里，
我们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说说笑笑吃饭。
爸爸给我夹了一块鸡翅。
哥哥把他的鸡腿放进我餐盘。
妈妈把我爱吃的蛋黄挑出来给我，她自己吃蛋清。
梦里，
我回到了小学
天下着蒙蒙细雨。
哥哥蹲在我身前，「臭丫头，上来！」
我站在哥哥身后喉咙哽咽，正要上去。
温萌萌出现，一把推开我跳上了哥哥的后背。
她还不忘回头冲我做鬼脸。
泪水打湿了枕头，我噩梦惊醒，呼吸急促。
睁开眼，入眼的是熟悉的莉娜熊。
季明哲进来，「这是你哥哥送过来的。他说，你最爱这只莉娜熊。」
我看了眼莉娜熊的眼睛。
一把推开它，
「我爱的是被他妹妹抢走的那只。」
「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季明哲：「他说那只熊的眼睛被温萌萌毁了，他重新装了一双。」
我太累了，不想再多说。
「季明哲，让他走吧，不要再来了。」
「或许，他是真心悔过，想对我好，但我不需要了。」
「我的病情，让他保密，我不想临死前看到他们每一个人。」
14
季明哲哄我睡下，这才离开。
也不知道季明哲对林泽说了什么。
之后林泽再也没出现过。
但我经常会看到我那些曾经被温萌萌抢走的玩具。
还有林泽给我买的各种好看的裙子。
我已经不需要这些。
便麻烦季明哲把它们全部捐给了山区那些贫困孩子。
因为我把秦琛拉黑。
他一直联系不上我。
估计是林泽回去告诉他我在季明哲这里。
他电话直接打给了季明哲。
季明哲当年尊重我的选择，才把我托付给他。
现在，我遍体鳞伤，能看出季明哲的恼火和心疼。
秦琛免不了被季明哲怒骂。
如果不是要在这里照顾我。
就季明哲那脾气，估计会坐飞机回去，把秦琛胳膊腿卸了。
季明哲冷着脸把手机给我：「不想接的话，我现在就挂了。」
我坦然接听。
电话里，秦琛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有些沙哑。
「晓晓，你还爱我对不对？以前是我不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不是温萌萌快死了？想拿我当备胎？」
「不是你想的这样。晓晓，萌萌她每天拿死逼我，我实在受不了。」
「秦琛，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或许当初我选择秦琛，就是为了拒绝季明哲罢了。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季明哲。
季明哲满脸欣喜：「晓晓，你真没爱过秦琛？」
我愣了片刻，说了我这辈子最不想说的谎话。
「我一直深爱他。」
15
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
我不能给季明哲任何希望。
我希望我死后，季明哲可以彻底放下我。
然后找到他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
每到清明节的时候。
带着老婆和孩子来我坟前，陪我说说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过去。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偏瘫在床。
我想体体面面的离开。
穿着最美的裙子，梳着最好看的发型。
画着最美的妆，漂漂亮亮的离开。
一大早，我骗季明哲想吃虾子。
他屁颠屁颠的跑去买。
我便绑了自己的双脚。
滑着轮椅，来到洱海边。
看着蔚蓝的天空，碧绿的湖水，自由自在在湖面上飞行的海鸥。
我打开手机，找到季明哲，手指僵硬的打了一排字。
「季明哲，我死后，麻烦把我的骨灰撒进洱海。」
我开玩笑：「如果骨灰撒进洱海犯法的话，你就找片肥沃的土地扬了吧！」
发完短信，我把手机关机，扔在洱海边。
滑着轮椅入了洱海。
海水从鼻孔耳孔灌进身体里。
我本能的挣扎，还好双脚提前别我捆绑着。
很快，我便不再挣扎，往湖底沉去。
我好像看到了爸爸，他满脸慈爱的笑容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