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你们虽然靠着半人半蛇的身体活了下来,但是却很难接受自己不再是人的事实。寿命的延长会使得独龙族的遗民在不过百年寿命的人眼中过于奇怪,所以这些独龙族的遗民宁可在活到一定年龄时服毒自尽,也要确保不会被发现。大家都想融入这人世的生活当中去,可因为身体上的变化,导致他们生下的后代都不是完全纯粹的人类。直到近些年,经过一代又一代血脉的流传,大家身上作为蛇的那一部分才渐渐消失。我知道,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努力换来的。”
时予说着,眼中尽是诚恳,“我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挑两个无辜的孩童下手。但是这件事,仲医师想要以自己一死来承担罪责,实在是太轻易了。千年以前,随昌族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族,可如今,整个回春城中之人几乎都是随昌族的后人,仲医师想要毁掉的是一城人,而仲医师又是在我们兽族千年的医师,我们兽族无论如何都难以撇清这样的关系,这是一。”
“二来,当初我师妹秋姜与我一起中了仲医师的毒,五叔叔失去理智欲要打伤她,幸得被我拦下。虽然秋姜的身份背景并不算显赫,但她毕竟是我师父洛冉这个首阳山驻山长老的亲传,若她真的在我们族中出了什么好歹,你觉得兽族要不要担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乾坤灯失窃一事。你可知你背后之人想要拿乾坤灯做何事?他想要解封血毒蛛。千年前妖仙大战之时,是怎样一副惨烈的场面,想必仲医师没有忘记吧。到那时,会有多少人可能会被灭族仲医师可曾想过?所以,这件事绝不是仲医师一个人死了那么简单,我不知仲医师是当真不明白,还是在假装不明白。”
听完时予的话,仲西鸿一言不发,其思绪纷乱,心中狂躁不安,开始在牢中走来走去。
男孩在此前时予说话之时被重新堵上了嘴巴,眼下他的肩膀正随着其啜泣而一抖一抖。
时予静静等着仲西鸿思考的结果,并一边用手替小男孩擦了一把眼泪。
“仲爷爷。”女孩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仲西鸿听见女孩的声音,猛得浑身一颤,停下了脚步,其转头看着女孩,眼中满是痛苦。
时予皱了皱眉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遗漏掉了什么,“仲医师,我可以帮你保护你的族人。现在,在你的族人的居住处,有我的人在把守着,等这件事过去,这两个孩子也会被我安全无虞的送归回家。日后,在我找到那人之前,会一直将你的族人保护起来,不让他们任何一人因此而遭到报复。”
仲西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缓和,他可以相信时予吗?他跟时予相处了一千年,他一直坚信时予的本性善良,他似乎可以信得过他,也想要相信他。可是他怕他又一次判断错了,因为按照他对于时予的认识,时予也不是眼下这种可以拿两个孩子来威胁他的人。
他起初觉得,时予是在吓唬他吧,他不可能真的会对这两个孩子下手的。可是随着时予后来越说越多,他竟然开始真的害怕,比起他们兽族的利益和乾坤灯的去向,这两个孩子的命在时予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别说这两个孩子,就是他们一族人的性命,时予可能也根本不在乎。
所以,眼下,仲西鸿真的有些分不清,时予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撬开他的嘴。
“仲医师,地痕河虽然贯通回春城,但是其并不只流经回春城。失神蛊入河,仲医师可曾考虑过城中的外来人该怎么办,地痕河流经的其他城中的百姓怎么办?我不能帮仲医师报这个仇,我能为仲医师做的,只能像城中演得传唱宋萧功绩的木偶戏一般,排了一出戏。戏里演得是当年宋萧带领随昌族攻打独龙族的真实情况。另外……”
时予眼眸一暗,缓缓说道,“我传出了一条消息,当年的宋萧便是如今的何震北。”
仲西鸿愣在当场,随即,他的脸上竟渐渐浮现出了笑容,那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仲西鸿开始放声大笑。
“少君你……”仲西鸿笑着,脸上是赞赏,“果然是少君!”
仲西鸿不再纠结他到底该不该相信时予说要保护他族人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族人落入那人手中也会是凶多吉少,那他不如选择这个兽族的少君。虽然他摸不清时予的内心,但他至少见识过时予的能力。
时予看出仲西鸿不再抗拒他的问话了,便直接开口问起,“仲医师,赤炼蛇妖曾经是你的族人是么,你可知它如今的下落?”
“少君此前说,我是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灵蛇,所以才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其实少君说错了。我当初并非是将身体献祭,而是我生吃了灵蛇,所以身体里有了灵蛇的血液,才成了这样半人半蛇的怪物。我们族中其他的遗民也是这么活下来的。灵蛇一直护佑着我们独龙族,我们为了活下来,生吃了灵蛇,是对灵蛇的冒犯。所以大家生下来的孩子都难以成为人类,这是灵蛇对我们的惩罚。少君可知,我们吃掉灵蛇和身体献祭的区别在哪里?”仲西鸿说。
时予思索了一瞬,“意识的主宰不同?”
仲西鸿笑笑,他知晓时予也是一点就通的人,“是。我虽然信奉灵蛇,但也不想将身体献祭给他,让灵蛇的意识主宰着我的身体。若是如此,那我自己的意识就会在灵蛇意识的挤压下变得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我可能会不再是我。所以,想到我有一日可能会消失掉,我宁愿冒犯灵蛇,承受诅咒,变得半人半蛇,也不想让自己献祭。而有一个人,她做了跟我不一样的选择。她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我们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条灵蛇--火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