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润泽猛得坐了起来，说道：“你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丁小寒原原本本地将她那次给弦十一郎送药，偷听到他们说话一事告诉了何润泽。
“你有没有告诉别人，阿芷不知道吧？”
“没有，我才懒得跟别人讲呢。以林不芷的脾气，她知道这事儿不得哭死。”
何润泽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道：“要杀死赤炼蛇，谈何容易。我爷爷都杀不死它。”
是赤炼蛇？赤炼蛇没有被何震北杀死？
丁小寒听何润泽这么讲，她便已猜到这血咒因为何震北才有的。而之前林不芷所说的，何润泽的父亲早逝，也多半是这个原因。
谁能想到，一个德高望重的除妖师竟然会跟妖怪达成如此恶毒的交易，即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吧。
丁小寒并没有问何震北是为何要跟赤炼蛇交易，她知道此事关乎何家声誉，何润泽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即便是他知道也难会告诉她。
她意不在打探何家的秘密，只是看何润泽垂头丧气又哭哭唧唧的，惹得她心烦，她只好暂且安慰他一番。
“你跟你爷爷不一样，你爷爷是单枪匹马……”话说到这，丁小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想着怎么圆回来，但是感受到何润泽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你还有朋友，我们都会帮你的。”
在黑夜里，何润泽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着哭了起来，起先听上去还有些隐忍，随后渐渐地嚎啕大哭起来。
丁小寒愣在当场，她之所以说要帮他，就是因为之前听他声音带着哭腔，怕他忍不住哭起来，现在倒好，他还是哭起来了。
早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就不说那样的话了。她刚刚许诺了时予会帮他找弟弟，现在又许诺何润泽帮他破血咒。
她有点担心，完不成诺言的话会遭雷劈。
“哎，别哭了。”丁小寒拿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何润泽的肩膀，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她欺负他了呢。
以前血咒发作的时候，何润泽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再痛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哭过，但是他心里却一直想这么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从小到大，爷爷对他都十分严厉，不仅是因为他身负血咒，还因为他的雷灵之力要强于何家其他人。
爷爷一直将他当作紫雷箭的传人培养，他没有自由，也不能选择，好像他的人生只能这样，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勤奋修炼，以长大杀掉赤炼蛇。
杀不掉赤炼蛇，他就只能在痛苦中死去。
爷爷对他束缚得越紧，他便越是不愿意修习。多少次，他都想着，就那么颓废得捱到死去得了。
可是如今，他一点也不想死了。他想要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再担心随时会袭来的剧痛，不再担心哪一天会突然死掉，他想要娶妻生子，然后等白发满满爬上鬓角。
他从小便没了父母，爷爷又叮嘱何家其他同龄人不准找他玩，所以他从小便孤独一人。只有林不芷偶尔回外公家的时候，才不顾他爷爷的训斥来找他玩耍。
如今，有个人跟他说，会帮他。
不论那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说的，以后能不能做到，他都觉得，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都被这个人平摊了一部分。
第二日一早，詹天明带领战虎军回城。他交代所有的战虎军，任谁都不准将孟柳一事说出去，违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苏含笑本欲要跟齐允及何润泽一起返回浮玉山，但凌云言及，他计划回水泽城中休整过后前往万妖国查探一番，让苏含笑几人一起前去，于是苏含笑三人便也跟着战虎军往水泽城而去。
前往水泽城的一路上未起风沙，丁小寒骑在天乾马背上，看着这大漠，放眼放去是无边的黄沙，单调、静穆，无数道沙石涌起的褶皱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金色地平线。
丁小寒的心底突然对水泽城的百姓升起一股敬意，能够在这大漠里一代一代的生存下去，一定是真实地热爱着这里吧。
走了一会儿，广袤的沙漠中出现了一片绿洲，周围散落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形成了一道美丽却又新奇的风景线，以一路为界，一边是寸草不生的茫茫荒漠，而另一边却草木葱绿，水波荡漾。
丁小寒几人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感叹不已。
“好舒服啊……”丁小寒坐在浴盆当中，任由热水的蒸汽扑在脸上。
这两日身上全是沙子，终于可以洗个澡了。
有小女使为丁小寒送来新衣，丁小寒注意到这城主府的小女使皆身穿白衣，头上还都簪着一朵白菊花，甚是好奇，便问了一嘴。
小女使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姑娘，因城中晁宗师宾天，城主念其生前曾为水泽城立下汗马功劳，令我等穿白三日，以示哀悼。”
“其他几位宗师呢？”
“其他几位宗师虽身受重伤，但并未有性命之危。”
在交战之时，丁小寒晕了过去，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也都从葛慕青那里了解了。
四个宗师皆身受重伤，可唯有晁正业死去，可见孟柳虽然被妖气噬心，但她还是最大程度上让自己恩怨分明了。
“何时出殡？”
“回姑娘，明日。”
丁小寒点点头，想着孟柳究竟跟晁正业有什么仇怨，又开口问道：“你可听说过孟柳将军？”
小女使想了片刻，回道：“小使未曾亲眼见过孟柳将军，但经常听他人提起。孟柳将军是水泽城的巾帼英雄，曾多次带领战虎军击退他城的敌军和企图袭城的妖怪，只是孟柳将军英年早逝，让城中百姓颇为惋惜。”
丁小寒看小女使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孟柳死时她不过五六岁，孟柳身在战虎军，她的确不太可能见过孟柳。
“你可知她是如何死的？”
“小使听说，孟柳将军是死在了战场上，被敌军所杀。姑娘为何突然提起孟柳将军？”
“哦，我听詹天明说的，说他师父叫孟柳，厉害得很，所以跟你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吹牛。”丁小寒说。
这小女使入城主府也有几个年头了，战虎军副将詹天明的名号她自然是听过的，听到丁小寒如此说，健谈道：“孟柳将军的确十分厉害，二十有七就已大宗师之境。说来也让人唏嘘，许是造化弄人，孟柳将军原已被城主赐婚大学士章夫子，定期战后完婚，可就是那一战，孟柳将军去了就再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