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火，狂风呜呜地叫着卷起少女沾血的衣角。
她手持一把长刀走在火里，刀过之处，血迹斑驳。
火光中有一人被众仙兵、仙官护在身后，周围全都是“大逆不道”“弑师当诛”的喊声。
那人开口，声音被风声和周围的嘈杂淹没大半，她却仍听得清晰。
“星辰，你若再执意前行一步，休怪为师不念往日师徒之情。”
“好一个师徒之情，你的师徒情谊当中可曾有半点真心？今日，我即便是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入轮回，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咯咯～”一声鸡叫将丁小寒从睡梦中喊醒，她麻利地起了身。
今日是七月初七，除妖师考试的放榜之日。丁小寒向师傅告了一天的假，打算去镇上看录取名单。
她所住的丁家庄离同来镇颇远，因此，她特地向村里王大娘借来了一只公鸡，想在太阳毒起来前赶到镇上。
等丁小寒收拾妥当，天也刚蒙蒙亮。
村子里静悄悄的，她一边走一边啃着烧饼，心里惴惴不安。
今年是她第五年参加除妖师考试了，如果再没有考上，她可能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了。
担忧完自己的成绩之后，她又想到今早的梦。与其称之为“梦”，她更愿意相信这是自己前世的记忆。因为这个“梦”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一开始时总是做同样的梦，她还觉得有点惊慌，到现在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一清二楚，她并没有杀掉那个前世的自己痛恨的人，反而被杀了。也是，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想到这里，她开始责备孟婆的失职，是给自己喝了馊掉的孟婆汤吗，怎么能让人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呢？
前世自己一定要杀的仇人是谁，丁小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无论她在梦里怎么下意识地去看那个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莫问来路吧，丁小寒这人心大。
毕竟这辈子已经过得很惨了，再犯不着为上辈子的事忧心。
她只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若有一天她死了去到阴间，一定要先把那孟婆胖揍一顿。
丁小寒赶到镇上时，告示栏前早已围满了人。
好在她身子娇小，说着“借过，借过”便挤到了前排。
“林不芷····”从最后一个名字看起，“丁小寒·····”
考上了！
丁小寒喜不自禁，盯着自己的名字傻笑起来。
“姑娘，这么开心？这名单上头可有你的家人朋友？”身边一大叔搭话。
“这个，”丁小寒指着自己的名字，“是我！”
那大叔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十五六岁模样，一双杏花眼生得甚是好看。其身材瘦瘦小小的，穿一身青麻布衣服，胳膊肘处还打了两处补丁。
“怎么了吗？”丁小寒见这大叔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人界，除妖师一直是个倍受尊敬的职业。成为除妖师，不仅意味着成为了平凡人类的守护者，还意味着一只脚踏入了仙家的大门。修行顺利之人，便可筑仙骨脱凡身，即便是仙缘再差，每个月也有丰厚的薪俸可领。所以，即使这是一份刀尖舔血的职业，每年也都有无数的人报名参加除妖师考试。
正因如此，除妖师的选拔考试不仅异常凶险，还设置了高额的入学费用。最后能成为除妖师的多是仙门后人、世家大族。
丁小寒怎么看怎么穷，即便是考上了，也怕是连除妖司首阳山的山门都进不去吧。
许是那大叔看她高兴不忍心打击她，只缓缓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说了句：“厉害！”
此时虽未到晌午时分，但同来镇的街上已热浪腾腾。
丁小寒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摊，打算歇了晌午再赶路。盛夏时节，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茶摊，一个铜钱就可以在里面坐一下午，而且茶水无限可续。以前她跟师兄丁晟来镇上卖药材时，便常在这些茶摊歇脚，偶尔还能听见一些趣事。
“哎，你看榜了吗？今年除妖师录取名单里有一个林家的人。”
“哪个林家？”
“还能有哪个林家，就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的南陵林家。”
“他们家不是据说近二十年都没有人当除妖师了吗？”
“是啊，我要是他们家后人我也没脸再在这一行混了。想当初凌云神官对他那徒弟多么看重，可她却做出如此穷凶极恶的事。”
“她那把刀是真的碎了吗？”
“我觉得真。那么一把好刀，要是还在早就被人找到了。”
“唉，可惜了···”
·····
一些茶客的碎语飘进丁小寒的耳朵里，她想要听得再真切些，却敌不过早起赶路的疲倦，不知觉地睡了过去。
晚间，丁小寒照例绑上沙袋绕村跑步。
丁家庄是个小村，依山而居，十分闭塞。村里二百来户人家，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弱妇孺，经营着几亩薄田，村里九成的青壮年都已外出另寻营生，剩下一成有一半跟着丁晟的父亲丁济当了药铺的学徒，另一半则跟着村里的铁匠丁老三学习打铁。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小村庄里，唯一能够容得下的也就只有这两样营生了。
庄户人家睡得早，此时早都已经熄了灯火歇下。虫声鸣鸣，月光皎皎，一阵“砰砰”的打击声传来。
“三叔，还没歇？”
丁小寒跑到丁老三的门前停下。丁老三此时正坐在院里端详着一把镰刀，刀刃发红，是把刚打好的新镰。
丁老三一歪头，示意丁小寒进门坐下。
“你天天这么跑，脚腕受得了吗？”丁老三看着丁小寒脚上的沙袋问。
“习惯了。”
冬天穿厚衣还好，夏天衣衫单薄，磨得破皮出血是常事，但她从不敢懈怠。要知道，面对妖怪时速度可能决定着除妖师的生死，退一万步讲，就连逃跑也得靠这腿上功夫。
“之前你托我打的刀打好了，你要远行我也没什么相送的，此刀权当送别礼了。”说着，丁老三起身进了屋。
“三叔，你咋知道我要走了？”
“丁晟这小子今天也去镇上了，回来的时候阴着个脸。”
······
“我常日里打的都是镰刀、菜刀，这种器刀打得不好，你可莫怪。”
“不怪不怪。”
丁小寒来不及多言，只双眼放光地盯着刀，像看着一件宝贝。她试着挥了两下，刀身轻薄，过处无风。
“叔，帮我给它取个名吧。”
丁老三大笑，“我一介粗人，能想得什么好名字。”
丁老三总说自己是个“粗人”，丁小寒却不这么觉得。
丁老三是三年前才来到村里的，刚来时他还并未像如今这般黢黑壮实，而是一副白净书生的模样，讲话也时而文绉绉的。据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来丁家庄寻亲戚的，结果村里并未有他所寻之人，他也懒得再赶路了，便在此处安下家来。
这一套说法，丁小寒自是不信的。但她并不想深究，一个人，既不杀人放火，也非奸恶之辈，就足够了。
“小寒啊，你为何要考这个除妖师？”丁老三眯起眼睛看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