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男子不再乱跑,脸上神情松了松,快走了几步怨恨般的狠狠推了男子一把,哭道,“你这个倒霉催的,瞎跑什么!你是想折腾死我啊!”
男子被推得晃了晃身子,仍是呆呆的笑着,仿佛妇人的怒气与他无关。时予眉头微皱,似有不悦,令道,“将他送到收治处去。”说完,便要带着丁小寒继续离开,却觉衣袍的下摆被抓住了,低头一看那妇人已经跪在他脚下。
“仙师,仙师,你救救我家男人吧,你一定有办法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娃需要照顾,我家男人不能出事啊!求求你了。”
时予后退了一步,可是其袍角仍然死死的被妇人抓在手里,原本平整的衣服泛起皱痕,一直从妇人的手心蔓延到时予的腰际。不知是不是错觉,丁小寒感到时予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他默然得看着衣衫单薄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妇人,仍是重复了那句,“将他送到收治处去。”
丁小寒蹲下身子,但没有松开与时予交握的那只手,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妇人抓着时予衣服的手,“大姐,我们在努力想办法。我知道你着急,我们跟你一样着急,你再给我们点时间好么?依这位大哥目前的情况,最好还是送到收治处统一管理,我知道你可能是不舍得将大哥用绳子捆起来,他毕竟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但若是不如此,你也不能十二个时辰盯着他,刚才你也说了,你家里还有娃娃需要照顾。而且,大哥一旦跑到街上,难免不会磕着碰着他自己,比起无意中没轻没重的伤到他自己,还是将其用绳子捆起来好些不是么?而且,我们不会一直捆着大哥的,等大哥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会给他解开。”
妇人回头望了一眼光着膀子的男子,似是被丁小寒说动了,慢慢放开了时予的衣角,起了身。
丁小寒看了看时予被抓皱的衣角,想也没想便伸手抚了上去,其掌心运灵,手过之处,衣服平整如鲜。而时予看见丁小寒的动作,喉头微动,轻轻侧开了脸,仿佛那一下抚摸的动作不是抚在他的衣服上,而是抚在了他的心上。
“走吧。”
时予垂下眼眸,“嗯。”
又走出一段距离,收治处出现在清晨的薄雾中。收治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看上去比寻常人家的小院大一圈,门口有官府的士兵把守,院中人匆匆穿梭在各个房间里。
时予突然停下了脚步,“慕青,你去楚晏那边吧。”
“是,师父。”
丁小寒正欲继续往前走,却觉时予没有动,其侧头看去,发现时予在看着她,“师兄,怎么了?”
“我无计可施。”时予的声音有些沉。
“嗯?”不解过后,丁小寒瞬间明白了时予在说什么。时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颓然,有些无力,又像是茫然无措的小动物在向主人求助,这眼神让她猛得一阵心疼。他的脊背永远挺直,他的眼神永远坚定,他的衣袍永远平整,她下意识的觉得,他就该是这个样子,所以她想也没想便给他抚平了衣角上的褶皱。
可是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时予。在她的面前,他不用表现得那么完美,他有做不到的事情,有挫败和慌张,有急躁和不安。她强烈的感觉到,他在需要她,即便她也一样无计可施,但是他需要她。
于是,丁小寒屈起了食指,像他曾经对她做过的那样,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君!”
从收治处走出来两个人,丁小寒认出是昨晚在春和茶楼的两人。那两人看了丁小寒一眼,彼此交流了个眼神,“少夫人。”
虽然听十二月喊过很过遍了,但是每次听到这称呼,丁小寒还是有种吃饭被馒头噎了一下的感觉。时予倒是并不在意,“一月、二月,你们两个去休息吧,这里由我盯着。”
“是,少君。”两人也不推辞,领了命之后便离开了。
时予的神色又恢复了寻常,仿佛他刚才流露出来的那一瞬间的脆弱是丁小寒的幻觉。丁小寒跟着时予走进收治处,掀开门帘的刹那,一股异样的像是排泄物的味道,混杂着神志不清之人的呓语和小童的啼哭扑面而来。
屋内有清醒着彻夜照顾在家人身边的人,在看见时予和丁小寒进门之时,全部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一双双眼眸全都看向了两人,是期待,是希冀,是渴望着他们带来一个解蛊之法的消息,那样热烈期盼的眼神让丁小寒的呼吸猛得一滞。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时予会在即将踏入收治处时会有片刻的迷茫,因为每天早上他来到时迎接他的,都是这样的眼神,而他却无法对这一束束期待的目光做出他们想要的回应。日复一日,饶是时予,也会被这样沉重的目光所压垮。
时予喊来屋内的守卫,询问着情况。丁小寒打量了一下屋里,有的人被绳子捆在角落里、柱子上,有的人躺着宛若睡着了,而有的人睁着眼睛在发呆。屋内有小童在母亲的背上哭,也有大一些却不知愁的孩子骑在失了神的大人身上玩耍。
而这收治处有七八间这样的屋子,想必每间屋子的情况都差不多,中了失神蛊的人很多,但在身边照顾的人却很少,有的是因为家中还有其他事忙不开,只能抽空过来一两趟,而有的是因为家中几人都中了蛊,再无人能够照顾。
丁小寒听了一下时予和守卫的对话,得知目前送往收治处的中蛊人正在日益减少,可见水源清理的确很到位。只是即便如此,也还未有解蛊的办法,只是靠药物来抑制中蛊之人体内蛊虫的活动,延缓其智力蜕化的速度。
时予又交代了一下中蛊之人的饭食、清洁等事务,便领着丁小寒往下一个收治处而去。
“我能做些什么吗?”丁小寒自认为在照看病人这方面,她很是有经验。
“陪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