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非我本意”这种话要是换成另一个人说，丁小寒定是要鄙夷此人虚伪的，可这话从凌云口中说出来，丁小寒倒是十分确信。
自始至终，凌云都给丁小寒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彬彬君子之感，并且丁小寒觉得，就算是凌云有一日落魄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也仍然是那等不为五斗米折腰之人。
凌云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出尘的傲然之气，而这个东西，丁小寒自认她是没有的。
所以，她相信凌云当初，的确是怀着一颗想要为所有除妖师提供一份方便的赤心来做这件事情的。而且，能够拿出自己全部的身家来做一件丝毫不知道是否能够有所回报的事情，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有凌云的这份魄力。
“你为何盯着为师？”凌云感受到了丁小寒的目光，还以为是她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觉得为师在骗你？”
丁小寒摇摇头，老实道：“师父有如此胸怀，弟子一时敬佩无比。”
凌云淡淡一笑，略显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神采，道：“你倒是会恭维人。”
丁小寒没再言语，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她就说嘛，如果崇吾山的富有是靠别的手段来的，怎么可能敢如此高调。既然如此，那常雪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她的小命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管理这些客舍也绝非易事，这么多年都是由你常雪师姐负责处理这些账目，也甚是辛苦。为师也常有想法让人去帮她，但总没有合适的人选。现下，为师倒是颇为信得过你，你若是想去，为师可以让你先去跟着常雪学习一番。”
凌云冷不丁地提到常雪，让丁小寒有些猝不及防地感到心头一梗，果然常雪在凌云心中的位置不一般。
不过，凌云是从哪儿看出来她想去参与客舍的管理的，难道是自己刚才惊讶的表情表现得太过，让凌云误以为她是艳羡了？
且不说她一点也不想去，她就是想去，常雪也得让啊。
“师父，弟子不想去。师父这么多年身边都未曾有弟子入门，常雪师姐又事务繁忙，想必平日里师父总是独自一人，弟子只想在修习之余多多陪伴师父。”
既然提到了常雪，那丁小寒就赶紧学着常雪的样子，在凌云面前说点好话，挣一点好感吧。
这话一说，凌云果然受用，其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道：“此前为师便有一想法，一直未曾说与你，今日你既然说到想要多些陪伴为师，那不如你搬到为师的瞻云殿来吧，也方便为师平日里教你修习。”
这……
这！
丁小寒心中的大石头刚刚放下，又猛得被提了起来。
常雪本就倾慕凌云，甚至其嫉妒之心重到不惜对同门弟子痛下杀手，丁小寒现本就感觉自己在崇吾山上的处境如在大海上飘摇的小舟无异，她再搬去瞻云殿，那不是自己往刀刃上送脖子吗？
想到这里，丁小寒都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断，为什么要说一些要陪伴师父的话，如今让自己下不来台。
“师父，弟子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实非弟子不愿，而是怕师父落人话柄。自弟子上崇吾山以来，师父待弟子是极好的，弟子心中感念，师父所言自是不应不从。可弟子上山时日尚短，师父先是屈尊带弟子下山历练，如今又让弟子入住瞻云殿，此事在崇吾山上的其他众位弟子看来，恐要认为师父过于厚此薄彼了。”
丁小寒真是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的。她虽说了一个事实，但是在凌云听来，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凌云本就是崇吾山的主人，他就算是要厚此薄彼，又能怎样呢。
此话说着，可以理解成她确实是在替凌云考虑，不想让凌云遭弟子议论，也可以理解成她认为凌云的行事作风有所欠缺，并且还不自量力地试图纠正。
丁小寒心一横，全看凌云怎么理解了，毕竟自己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更好的说辞来拒绝凌云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先暂缓一段时日吧。”凌云并未有任何不悦，仍是语气温和道。
丁小寒轻点了一下头，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竟觉得有些愧疚。当初拒绝时予之时，她都没觉得愧疚，不知此时自己在愧疚什么。
想来想去，丁小寒觉得可能是因为凌云有些憔悴的神色让他看上去有些可怜吧。
麒麟马降落在崇吾山上的一片枫林里。丁小寒率先下了马车，给凌云摆好了脚踏。凌云看着眼前的脚踏，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
下了马车，麒麟自行离去，凌云一身如雪的白衣，站在火红的枫林里，看在丁小寒的眼里就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秋日风景画。
“小寒，你可是有几分怕我？”
凌云说中了，丁小寒确实是有几分怕他。丁小寒抿了抿唇，本想否认，但可能是因为眼前此人过于好看了，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看到丁小寒点头，凌云眼中带笑，轻声道：“觉得我脾气差？”
丁小寒看着凌云，连连摇头。仔细想来凌云似乎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害怕的地方。
凌云长得十分秀气，眼眸中多的是温雅，而很少透出锐利。其鼻梁高挺，一双红唇像是被匠人精心削薄了一番。两鬓的白发，加上其过白的肤色，给他添了几分懒倦之气。
凌云的性情也是温和的，即便是愠怒之时，也不会给人以冰冷之感。可以说，他脾气不仅不差，而是不能再好了。
“既然不觉得我脾气差，那到底是为何惧我？”凌云追问。
“弟子怕……”
她怕什么呢？
丁小寒觉得自己可能是心有余悸吧。从授业大典见到他第一面，害怕自己被认出来，到他执意收自己为徒，再到进镇妖塔，丁小寒都曾经以为是凌云想要杀她。
虽然后来她打消了对他的误会，但也有常雪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总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疏离之意。
现在凌云主动问起，而且言下都是向她示好之意，倒让她觉得有几分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