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七娘子肯带我去见他?”丁小寒一脸乖巧。
朱小七垂眸想了片刻,随即伸出纤指,指向一棵树说,“待你能从此处将那棵树砍断之时,我便带你去见他。”
“……”
接下来的时日里,丁小寒白日赶路,晚上入睡后便来到朱小七幻化的树林里修习。
毛蛋总会守在一旁,偶尔也开始练起自己的功夫。
朱小七名曰监督丁小寒,但常常会监督到一半便打起瞌睡,就任由自己在吊床上睡去。
有时朱小七还会在树林里生火,一边惬意地烤着鸡,一边看着丁小寒。甚至有时候朱小七看丁小寒练习,会发呆一般地愣住,直让丁小寒怀疑是不是自己练功时姿势过于帅气迷人,让她这个多年未见过男子的狐妖生了春心,毕竟丁小寒每次来都是穿着白日里的男装。
丁小寒也趁朱小七瞌睡时向毛蛋打听过朱小七的底细,但毛蛋进刀之时,朱小七已在刀里了,其他妖怪后来又对毛蛋一阵欺负,再加上朱小七在这些妖怪中的地位,所以没有什么妖怪能够跟毛蛋说朱小七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还不到十日,丁小寒就有些扛不住了。
因为她白日里赶路不能休息,晚上进刀里练习也不能休息,等练习完从刀里出来,几乎只有两个时辰能让她睡觉。
渐渐地,丁小寒的两只眼睛下的青影越来越重。
好在几人没有再御物飞行,因为天气一天天冷了下去,在空中飞实在难受,而且在人世中行走也方便帮时予打听时瑾的事情。否则,丁小寒很担心自己会在空中飞着飞着因为疲倦而不小心将自己摔个粉碎。
让丁小寒觉得奇怪的是何润泽。
他开始留意身边所有的事物,在集市上遇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他会笑吟吟地看上一会儿。每走到一个地方,他会打听当地的小吃,然后请大家去吃。他还会带林不芷逛脂粉铺,林不芷喜欢的胭脂水粉,他都会买下,甚至个别的胭脂还会买两份。有时在街边遇到乞丐,他也会给上一些钱。
丁小寒看得出,何润泽并不是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做派,而是他在很认真的享受生活。可能在何润泽的心里,他也开始渐渐意识到,杀掉赤炼蛇是在痴心妄想,所以他想在这仅剩的几年时间里尽可能地感受这人世间的烟火。
这日,何润泽雇了一辆马车,行至海边。何润泽喊停了马车,“我们下去走走吧。”
此时恰逢黄昏,太阳浮在海与天的边缘,就像是一只即将入水的火球。海水被太阳金红色的光晕染红,整个海面上都是金灿灿亮闪闪的。
人世南境的冬天并不太冷,也很少下雪,但其湿寒却侵入骨髓。正如此时的夕阳,颜色看上去滚烫,但由海面吹来的潮湿的风却是凉意刺骨。
丁小寒本有几分困意,被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过来。其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由衷地感叹,“真美。”
天地间景色的神奇之处,便是能使人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何润泽却没有看向海面,而是看着丁小寒。丁小寒正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是难掩的笑意,头发被海风吹得在空中飞扬起舞。
何润泽看得愣住,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动作亲昵地将丁小寒被吹乱的头发拢到其耳后。丁小寒转头,眸子清亮,眼神像是受了惊的林间小鹿。
这一动作让落桑看在眼里,心中又是震惊又觉得似乎能够理解,毕竟何润泽……
于是,落桑非常识趣地拽着林不芷走远了。
丁小寒看了何润泽一眼之后,又立即转头看向了大海。她有些心慌,因为她感觉刚才何润泽看自己的眼神特别温柔,跟往常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何润泽也一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在海边沉默地站着。
“何润泽。”
想来想去,丁小寒决定再确认一下,便喊了何润泽的名字。
“怎、怎么了?”何润泽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夕阳的缘故。
丁小寒抿着唇盯着何润泽,似是要将他一眼看穿。
何润泽的身体紧绷,静静等着丁小寒的话。
“你是不是……放弃了?”
何润泽刚才的眼神,让丁小寒莫名得心里一酸,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不舍。丁小寒想到朱小七跟她说“你肯定不想死吧”,是啊,她真的很不想死。
虽然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微小如蝼蚁,但是她的微小的世界里满满当当都是牵挂,她有朋友、有师父、有鸡腿,还有这美好的风景,都割舍不下。
何润泽也真的不想死,但他刚才的神情太过温柔,让丁小寒一瞬间以为他是在跟她告别。
何润泽的肩松了下来,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想通了一些。最开始的时候,我浑浑噩噩,逃避现实。后来,我敢面对现实了,将杀掉赤炼蛇当成了我唯一的目标。但是现在,我有时候会想,也有很多没有中血咒但是年纪轻轻便去世了的人,或因天灾、或因人祸。所以,人这一生总会或早或晚的死去,不同的是一个人在死去时有没有遗憾。我是想杀掉赤炼蛇解除痛苦,我不会放弃,但是我也不想再将这件事作为生活中唯一的事情。说不定还没找到赤炼蛇,我就死在某个妖怪手里了,所以,我想在还活着的时候,能够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
丁小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远处,落桑和林不芷像两个孩子般,竟脱了鞋走在冰凉的海水里。
这一切,是很美好啊。
“你最近是不是都休息不好?”何润泽看着丁小寒有些疲倦的神态。
丁小寒本想摇头否认,但架不住实在太困了,“你玩着,我回车上打个盹儿。”
“我陪你。”
又过了几日,丁小寒眼下的青影更重了,白日在马车上,动不动就会瞌睡到睡着。每次不小心歪到林不芷的肩上时,落桑都会十分善解何意地将丁小寒的脑袋拨到何润泽的肩上。
何润泽总会轻笑一下受着,无视落桑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忍直视的复杂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