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翼退后半步,侧身让道:“苏大夫,请。”
苏欢轻点下头,眼神里藏着几分疏离。她向来原则性强,既受了报酬,自当尽心办妥嘱托。
走进内室,只见魏刈面前摊开着一幅未完成的丹青。
他听闻动静,抬眼望来,唇角微勾,淡声道:“有劳苏大夫了。”
苏欢在对面落座,神色镇定从容:“公子言重,此乃分内之事。”
此刻二人平和相谈,难让人想起不久前在幽深小巷里彼此防备、剑拔弩张的模样。
苏欢伸手,再为魏刈诊脉。
魏刈悄然敛了周身气息,凝望着她,沉问:“苏大夫,情况如何?”
苏欢睫毛轻颤,收了手道:“公子先前暗伤极重,如今虽复了八九成,终究伤及根本,元气大损,仍需悉心调养。所幸往后不必服药,静养便可。”
魏刈唇角微勾:“多谢苏大夫。”
苏欢直视着他,深知此人城府极深,便也不打算绕弯:“不瞒公子,我家近日便要离开清河镇,医馆也不做了。所以……”
这分明是下逐客令。
魏刈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离开?不知苏大夫欲往何处?”
苏欢轻叹:“近来镇里事端频发,我们本就不是本地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投奔远方族亲。”
“远方族亲?”
魏刈眼神一凛,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丝毫细微神情。
他记得苏欢姐弟是从北方逃荒来的,怎会突然冒出远亲?
苏欢似猜到他疑惑,颔首解释:“此前我们也不知情,是近日偶然才联系上的。”
这年头,十七岁女子带着三个幼弟幼妹,生计本就艰难,投奔远亲倒也说得通。
可这人偏偏是苏欢,反倒处处透着蹊跷。
虽说相识不过月余,魏刈早瞧透了,这绝美的少女,绝非表面那般柔弱可欺。
投奔族亲……
这借口,倒也巧妙。
魏刈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倒也好,只是可惜苏大夫医术高超,日后若想再相见,怕是难了。”
苏欢似笑非笑:“我是大夫,总相见可不是好事,只愿公子今后身体无恙,我们最好再无往来。”
说罢起身福了福,不看魏刈反应,转身便走。
冷翼飞快瞥了眼主子,又赶紧低下头,心里暗赞苏欢。
这赶人赶得,直白得近乎轰人了!
自家主子恍若神降,骨相隽美至极,风姿超逸,恰似谪仙临尘。哪个怀春女子见了,不是心魂俱醉,双颊绯红,情难自禁?
偏苏欢是例外,见了他,非但无半分羞涩,反倒避如蛇蝎。
这般态度,敏锐的主子岂能不觉?便是他这粗通世故的,也看得明明白白。
说起来,这还是自家主子头一回被女子如此冷落吧?
“冷翼。”
清冷的声音响起,冷翼猛地打了个寒颤:“属下在!”
魏刈瞥了他一眼:“没听见苏大夫的话?去收拾东西,别耽搁了人家。”
语气平平,冷翼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忙应道:“是!”
转身要走,却撞上进门的裴承衍。
“哟,急急忙忙的,去哪?”裴承衍好奇问。
冷翼忙行礼:“裴公子,属下去备车。”
裴承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魏刈:“你要走?”
魏刈没回应,只是盯着面前的画,不知在思索什么。
裴承衍大步上前:“哎,怎么这样突然?你和苏姑娘的事还没个眉目,这就走了?那啥时候能追到手啊!”
魏刈只觉今日的裴承衍格外聒噪。他头也不抬:“你爹写信问我,你如今人在何处。”
裴承衍刚坐下又立马站起来:“你没告诉他吧?咱可是兄弟,可别出卖我!”
魏刈不答。
裴承衍急了:“行行行,你爱咋咋地,我不管了!你要回帝京自己回,我可不回!”
魏刈对他回不回帝京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另有其人:“她要回帝京了。”
“谁?”裴承衍反应片刻,“苏姑娘?她跟你说的?”
他进来时正瞧见苏欢从魏刈房里出去,莫不是说这事?
“她没说,我猜的。”魏刈道。
虽然苏欢没明说,他却直觉,她是要回帝京。
他微微抬眸,道:“你上次说,偶然听见她弟弟提了摘星楼的桂花糕,所以判断他们来自帝京。除了这个,可还听到别的?”
裴承衍折扇抵着下巴,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没了。就那次我要走时,听见她小弟哄小丫头提了一嘴,别的没说啥。”
悦香楼是帝京有名的糕点铺,价格不菲,他们能知道那儿的桂花糕,说明以前家境应该不错。
可这样一家人,为何会突然离京,还沦落到逃荒的地步?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忽然有银铃般的笑声飘来,是苏芙芙攥着香囊,飞奔向苏欢,扑进她怀里。
———我的香囊都收拾好啦!
苏芙芙肉嘟嘟的小手高高举起。
苏欢看着鼓鼓的香囊,忍不住笑了,轻点她的鼻尖:“芙芙最乖。等会儿再看看,还有啥想带的,跟你三哥说。”
苏芙芙用力点头。
魏刈静静望着———阳光下,门廊里的女子侧影柔和,眼里满是温柔,与方才赶人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这时裴承衍忽然道:“咦?我怎么觉得,这苏姑娘……有点眼熟?”
魏刈眉心微蹙,侧眸冷冷瞥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