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县的天空终于放晴,温度有所回升,县城路面的积雪开始融化,但王非凡依然觉得浑身冰凉,他意识到在这件事情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自己将永远被困在那片深山老林之中。
牛丽和父亲本来不想让王非凡再次进山,但王非凡提出了他必须进山的理由——那就是只有他自己能够找到冻狗子和老猛的位置。这也并不是瞎说——虽然王非凡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没保住,但是却在下山的路上留下了记号。
按照王非凡的指示,由县公安局组成的搜索队从河边的护林人木屋出发,花了接近一天的时间,便顺着王非凡系在树干上的衣服碎片找到了冻狗子的山洞。天气晴朗,雪雾散去,王非凡隔着五十米远,就看见了山坡上那个洞口的轮廓,他的心提了起来,距离自己离开已经过去了快两天的时间,他害怕自己会看见冻狗子陈尸在洞穴之中。
王非凡想要进洞,却被身后的牛丽阻拦。牛丽带着一个警察先走进去,留王非凡惴惴不安的等在林间的空地上。没过几分钟,牛丽走出洞穴,满脸疑惑的看向王非凡。
什么情况?王非凡觉得困惑,他有些看不懂牛丽的表情。
牛丽说:你进去看看。
王非凡此时的疑惧到了顶点,一瘸一拐的走进山洞,待眼睛适应了突然而至的黑暗,他看到山洞内空无一物。篝火,乱七八糟的日用品,衣物,睡袋,冻肉,冻狗子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似乎被洞穴里的黑暗彻底吞噬掉了。
牛丽站在王非凡的身后,问:你确定是这个洞?
王非凡无比确定,因为在这个洞穴的四周,还残留着冻狗子为老猛设下的陷阱。王非凡带牛丽去看那些绑在树林间的鱼线,以及埋在雪下的尖刺,牛丽说:你没法证明这些都是冻狗子做的。王非凡此时的大脑已经陷入了混乱,他不自觉地拔高音调,问:那是我做的?牛丽看着被暴风雪磨平了一切痕迹的山林,一言不发。
牛丽的态度让王非凡也陷入了恍惚之中,他甚至在某一瞬间怀疑冻狗子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物,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仅凭他自己,绝对无法在横遭暴风雪的山林中活过一周。
好在老猛的尸体还在,冻得梆硬,像是冷柜里狭长的带鱼,挂着白霜,镶嵌在满是积雪的山沟里。
警察们在牛丽的指挥下开始忙碌,将老猛尸体周围的雪铲起,向外扬。牛丽始终将王非凡护在身后,似乎在阻止他再看向那具尸体。等老猛的尸体如出土文物般渐渐暴露出来时,牛丽转头吩咐身旁的警察,说:带他下山,把他送回家。
王非凡知道这里的他肯定不是指老猛,赶紧对牛丽说:我不走。牛丽说:你不走干啥?王非凡说:我可以帮你还原之前打斗的经过。牛丽说:不用你还原,我现在就能看出来是咋回事。你就消停下山,赶紧回家,如果老猛真的是凶手,奖金少不了你的。
王非凡再没了能斡旋的余地,他有些愤怒,吼:现在不是钱的事儿了........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警察抓住胳膊,拖向下山的方向。
在此时,王非凡依然在思考冻狗子的去向。他确实在与老猛的搏斗中受了伤,却要忍耐着疼痛和虚弱,抹去自己在山林中存在的痕迹,为了什么?
端倪其实已经浮现在了王非凡的心里,不过是他不愿正视罢了。
心里留了太多的谜团,而谜团的答案似乎都藏在山中。王非凡急不可耐的想要探寻最终的真相,可他还是被无情的抛回了县城,再次闻到了浑浊不堪的烟火气味。他呆立在车水马龙的县城街道上,看着眼前走过的人,和背景里氤氲成一片灿红色的霓虹灯光,觉得恍如隔世。
出院之后又休息了两天,在腿和手臂的伤口不再疼痛,转而瘙痒难耐的时候,王非凡去上了学。但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郁气,这股郁气随着伤口愈合时所产生的痒痛逐渐弥漫,遮天蔽日。
王非凡意识到每一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父亲,牛姨,关畅,冻狗子。他们都没说实话。
就在王非凡的郁气逐渐转变为愤怒之时,他在校门口再次看到了骑着自行车堵截自己的四个男孩。他们隔着马路,也看见了王非凡,便做好了霸凌的准备。至少在王非凡看起来,他们正打算大笑,骂出废物这俩字,然后会将自己拖入暗巷,拳打脚踢。不过这次王非凡不想再被动接受这一切,他要主动出击。
王非凡未作停顿,直接迎着四个男孩穿过马路,在他们还未作出反应之前,便狠狠的推倒了其中一个,那个男孩毫无准备,后脑勺狠狠的磕在地上。王非凡转身就跑,不出他的所料,剩下的三个男孩一窝蜂的追了上来。
正合我意,王非凡想。
他一路狂奔进被大雪覆盖的操场,顺手捡起了一块路边的转头,在看台与看台的缝隙之间,他倒掉了书包里的书本,将转头塞进书包,拎在手里,静待猎物的出现。
果然,遗落在雪地上的书本将三个男孩引到了狭窄的看台缝隙前。这里只有一人宽,他们无法再围攻王非凡,只能一个一个上。就在排在最前面的男孩冲过来时,王非凡抡起装着转头的书包,拍在了男孩的脸上。
咯嘣一声,王非凡知道这是牙断裂的声音。遇袭的男孩痛苦的哀嚎,捂着脸弯下腰去,后面的两个男孩挤过狭窄的缝隙,再冲上来,又被王非凡轮起书包攻击,但他们早已有了准备,其中一个男孩抬手阻挡,并顺势攥紧了书包带,拉扯中,王非凡飞起一脚,蹬中了男孩的胸口,男孩向后跌,也撞倒了身后弯着腰的那个,与此同时,王非凡脱了手,用作武器的书包落在地上。
块头最大的胖男孩排在最后,此时也只剩下他还有攻击的能力。王非凡从另一个方向跑出缝隙,来到看台的后侧,这里鲜有人至,积了厚厚的雪,拖慢了王非凡的脚步,胖男孩就在这里追了上来。
王非凡被被从身后拽倒,趴在了雪堆上,他挣扎着转过身,就被胖男孩擒住了受伤的那条胳膊。王非凡用脚蹬向胖男孩,却仿佛蹬在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之上。受伤的胳膊被拧拽,王非凡疼的喊出声来,他侧目去看胖男孩,那副狰狞的嘴脸像极了山中的野兽。
“下次遇见狼,别跟它们撕把。你能撕把过它们吗?主动把手送进狼嘴里,攥拳,然后往下伸,直接把拳头塞进狼的喉管里,自废一只手,是为了能够控制住它,然后,用我给你做的弹弓,扎瞎它的眼睛。”
王非凡在某个瞬间想起了冻狗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在与胖男孩僵持的过程中,王非凡开始更加深入的理解与狼战斗的诀窍。他想用受伤的胳膊控制敌人,反手攥住了胖男孩的衣服,并将他拉向自己。此时,旧伤开始复发,关节不堪重负,最终脱臼。但王非凡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他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胖男孩拉近,之后用空出来的手攥拳,狠命的击打胖男孩的肋部。胖男孩开始惨叫,紧接着松开了王非凡。但王非凡并没打算松开胖男孩,他本能的继续殴打下去,直到胖男孩痛哭流涕,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王非凡战胜了一直以来霸凌自己的四个男孩,他本以为能如释重负,感受到强大的力量被重新注入回身体,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提溜着已经脱臼的胳膊站起身,看着自己亲手造成的一片狼藉,能感到的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这疲惫仿佛林中的暴雪,迅猛的席卷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