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因我拥护皇上,对傅府大义灭亲,圣上对我有了一点慈爱。
帝王之心,哪怕只是指缝里漏出的施赏,也是泼天的富贵。
皇上按照嫡公主的份例赏赐给我各样式的铺子,还有珠宝金银。
我知道将来还是要靠自己,全神贯注地跟着掌柜学习铺中经营。
把持公主府也逐渐如鱼得水,下人们对我忠心而尊敬。
我把奶娘也接入了府里,让她安享晚年。
她欣慰地看着我,说:“公主还是一样有决心,小时候练不好绣工就像现在一样,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件事,手扎得都是针眼也没放弃。”
我也笑了,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有一位世家小姐给府上递了帖子,公主要去赏脸吗?”
一年前,因为和傅砚辞订下婚约,在宴会上即使被人暗讽,我也置若罔闻,忍气吞声。
我怕生气失了傅府的脸面,丢了公主的礼节。
后来他们越发猖狂,我甚至委屈地偷偷地哭过两回。
那时,傅砚辞还会为了我和她们理论。
现在想想,真是又痴又傻。
除了继续招妒忌,一点威慑都没有。
我勾唇轻笑,眼眸闪烁着坚定:“当然要去,我倒要看看她们弄什么幺蛾子。”
18
接下来,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挺起了公主的腰板,我收拾人可不留情面。
她们仿佛现在才想起来我也是个公主,皇室中人岂敢造次。
惯会见风使舵的世家,又开始捧着我。
一个又一个的宴会邀请我去参加。
再次见到傅砚辞时,我才想起来已经快要三个月没见他了。
而这三个月里,我竟一次都没想到过他。
我甚至可以做到在年底宫宴上微笑地对他点头。
还记得刚被背叛时,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想想,宛如过眼云烟。
不值一提。
我与他擦肩而过时,被他唤住:
“初瑶,可以和你谈谈吗?”
我见他眼神执拗,还带着落寞,还是没忍住好奇,跟着他来到了凉亭。
冬日的寒风也被高悬的红灯笼温暖。
暖色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消瘦的下颌。
傅砚辞迟迟未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轻抿了一口茶水,率先开口:
“听说你要迎沈小姐进门,还顺利吗?”
“没有的事。”
他猛地攥紧拳头,愤怒又无奈:“她怀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我抬眼瞧他,才发现他今天异常憔悴。
脸色如纸,眼下青黑。
浑身都是颓唐。
我轻笑了一声:“这也算天道好轮回吧。”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仿佛没料到我会在此刻幸灾乐祸。
但,我会。
我很平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沾满了冷讽:
“背叛者就该被背叛。”
19
那日,傅砚辞大概是被我的棱角刺伤,最后落荒而逃。
虽然不见他的人。
但他的消息我却时不时的听说。
毕竟他可是曾经京城第一纨绔,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有些风吹草动,京城里想看热闹的人都会第一个告诉我,想看我的反应。
何况我和他还有过轰轰烈烈的过往。
“初瑶,告诉你个大消息。”
“傅砚辞的通房赛雅,闹到官府里去了!状告傅府意欲谋害人命,不仅要打了她的孩子,还想将她一并药死,气得傅夫人昏迷了!”
“当时官府外面围了好多人,傅家的这件事在京城都传遍了,很多和傅丞相政见不和的,今天早朝就弹劾傅家这丑事,还把傅砚辞之前干的那些事都挖了出来,一夜御三女、醉酒当街打人,还强迫有夫之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傅丞相今天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天了!”
醉酒当街打人是真的,还把人打死了。
当初宫外压下去了,但有人脉的世家对这件事心照不宣。
傅砚辞当时确实脾气暴躁,我也有过耳闻。
但一夜御三女,强迫有夫之妇——
这时,我突然脑海里闪过暗卫汇报的,“珠宝小衣和各式各样的青楼用品”,以及赛雅寄来信中的房中秘事。
我什么都懂了。
原来傅砚辞喜欢这么刺激的啊。
而我却是如此传统。
怪不得他藏赛雅这么久呢。
除了追求刺激,大概是赛雅能够满足他的变态欲望。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叹了一口气,眼眸却满是笑意:
“狗咬狗,才是最精彩的。”
20
一个月后,我经营的铺子再创新高,已经在考虑开分店。
大家称赞公主才智双全,蒙尘的宝珠如今熠熠生辉。
至于傅砚辞。
再次见到他,是我的铺子里。
彼时我正在看新进的衣料,神情专注。
自赛雅大闹傅家后,傅家的动荡就没有停息过,他没有精力再来纠缠我。
而我自然乐意至极。
但不知又是为哪个小情人买衣物,我和他在铺子里相遇。
他大概不知道那是我的铺子,怔愣了一下,接着眼神专注地盯着我:“初瑶,你还好吗?”
我点头:“挺好的。”
他紧张地攥拳,语气带着几分卑微:“初瑶,过去的事情是我错了,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我真的只爱你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我抬眸看他,一秒都没有迟疑。
“不能。”
“傅砚辞,你的爱,一文不值。”
“而且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他眼睛瞬间红了,下一秒,控制不住地落泪。
但我看着,内心毫无波澜。
“公主,剩下的料子都在上面了。”
随着侍女的呼唤,我绕过他,大步地上楼了。
傅砚辞想要伸手拉我,却抓了一场空。
一直到二楼,我还能听到他的呜咽声。
我全然没听见般,处理我的事情。
我早就说过了,我从不会回头的。
21
那次之后,大概傅砚辞还没死心,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说一些没营养的话。
有时是一句问好,有时是天气提醒,有时眼含热泪地念悔过情诗。
我就当他不存在。
只是殿试出榜,一甲三人跨马游街,我相中了一个寒门探花。
丰神俊朗,恰是少女怀春时对夫君的幻想。
几番故意的遇见就让少年人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英俊体贴,而且很优秀,和他在一起我常常乐开了花。
他家里人也善解人意,对我恭敬又不失亲近。
我向圣上求了一道婚旨,他就成为了走马上任的驸马爷。
至于傅砚辞,再次听到他的消息。
是因为,他一家人被打入大牢。
“傅家被查出来与敌国勾结,意欲叛国,书信和信物具在,天子大怒,下令株傅家九族,对傅家父子施以极刑,秋后问斩。”
“赛雅是金国太女,意欲助傅家取得帝位,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成为皇后,到时候去父留子,就能将京城牢牢掌握在金国手里。”
“她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傅丞相的!太刺激了!一女侍父子,就是可怜了傅夫人,被相公儿子害惨了!”
我听完只觉得惊骇,却又不觉得奇怪。
傅砚辞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人。
好色易怒贪婪。
他只是和我在一起后,假意于我,压抑住了本性罢了。
事事有循环。
我被背叛后没有被打击得一蹶不振,而是毫不犹豫地摆脱深渊。
所以我如今活得轻松自在。
而傅砚辞、赛雅,一个追求刺激,一个步步为营。
得此下场,也是自食恶果。
22
后来,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找上了我,跟我说傅砚辞行刑,要求见我一面。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
太监再开口语气不免带着几分诧异,似是没想到一个妇道人家如此心狠。
“怀安公主,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要求了,你和他毕竟也有多年感情,真的不去见吗?”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去见。”
我早就说过了。
能做到不恨他,已是我的极限。
再多的,恕我无能为力。
我的未来一片光明,何必为了他惹得自己不舒服呢。
没必要。
23
后来我和探花郎结了婚,我母亲生龙凤胎的运气落在了我的身上。
儿女双全。
我的驸马恨不得时刻跟着我,嬷嬷都嫌弃他黏人得紧。
问候完母后,驸马牵着我的手来到我之前居住的宫殿,算是故地重游。
我也已经许多年没有来过了。
两个娃娃在前面跑着追蝴蝶,我跟驸马慢悠悠地边走边谈。
直到路过荒废的秋千,驸马肯定这是我小时候玩的秋千,拿着帕子就要把灰擦干净。
擦着擦着,他突然冲我招手,小声地惊呼道:“初瑶,这有你的名字。”
“是你刻上去的吗?”
“前面好像还有字,是什么呀?”
我看了过去,只一眼,我便看出是谁写的。
但我却摇了摇头:
“忘了。”
驸马笑着调侃我:“看来初瑶也跟灿儿一样,小时候是调皮捣蛋的性子。”
说罢,他很快招呼着我坐在上面,轻轻推了起来。
而我望着庭院的风景。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中午。
只有十六岁的傅砚辞挡在我面前,那张容貌极盛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初瑶,我中意于你,你可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他当时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是傅家的嫡子,京城的小霸王。
而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我第一反应是他肯定是在耍我。
可他不是。
他对我极好。
只是后来,不堪回首。
猝不及防地想起傅砚辞,我本以为我会有些怅然。
但心里却毫无波澜,只觉得唏嘘。
这时,耳边传来驸马的关心:
“初瑶,怎么了?”
我牵住了他的手,微微地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过去很久的事情。”
他笑了笑,而小娃娃也跑了回来,扑到我怀里,争着抢着让我抱他们,我笑他们娇气包。
煜儿“哼”了一声,竟不要我抱了。
“父亲抱我。”
驸马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男子汉大丈夫,煜儿咱们一起推娘亲和妹妹好不好啊?”
小男孩故作一副沉稳样,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手拉着秋千绳。
惹得我直想笑。
驸马一手包住他的小手,一手暗中把秋千晃起来,尾音都带着宠:
“飞起来喽,两个小公主。”
煜儿和灿儿乐得咯咯笑。
平淡又幸福。
24
怀安怀安。
心怀开阔,不庸人自扰。
必得一生安康无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