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深秋,容离的温度却持续升高,苏君舞下了车,险些被外头的热气冲晕,沙漠地里太阳比城市里更毒辣。
苏君舞分出不少枝蔓编织成了一个大大的罩子盖在自己头顶遮阳,边问道,“今天要练什么呀,羡老师?”
“实战。”羡君泽看了一眼苏君舞头上的大型遮阳伞,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得在这么热的地方打实战?苏君舞满腹牢骚,都是不经大脑思考的屁话,热归热,练还是要练,既然羡君泽把训练场选在这,自然有他的用意。
但苏君舞没想到的是羡君泽居然主动开口解释了。
“在沙漠地带,能最大限度地锻炼自身的耐受性。”羡君泽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虽然是解释了,但这话简短的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扣他钱似的,苏君舞在心里默默腹诽,腹诽完,她惊觉羡君泽疑似有读取别人心理活动的能力,小心地瞄了一眼羡君泽,见对方表情正常,才放下心,又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进到沙漠深处,苏君舞看了看四周,问羡君泽,“怎么锻炼?”
羡君泽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然后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在苏君舞眼前消失了。
苏君舞心里一阵咯噔,身体比思想反应更快,回过神来已经逃离刚才所在的位置数米,原来的位置被破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可以相信刚刚若是没能及时避开的话,苏君舞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看那力道判断,苏君舞觉得自己要么当场化为肉泥,要么坠入无边深渊。
好家伙,没想到羡君泽这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下起手来却这么狠,一点情面都不留。苏君舞心有余悸。
“你反应还挺快的。”羡君泽飘在半空夸赞道。
“谢谢啊。”不快能被他弄死。
苏君舞话音刚落,天上的羽毛便如大雨倾盆般落下,苏君舞匆忙躲避,动作间隙时看见那些羽毛如利刃深深地扎进了沙地里。
要是自己挨一刀,按逆天的恢复能力来看应该死不了,但会变成刺猬。苏君舞可不想变成刺猬,一味的躲避不在办法,她也舒展出羽翼,同时辅以精灵的枝蔓织成坚固的盾牌护卫安全,朝天空的羡君泽飞去。
羡君泽没想到苏君舞会那么直接地朝他攻来,他换了攻击方式,操控着羽毛如活物般飞入苏君舞周身的空隙。
苏君舞不慎被扎了几根羽毛,身形不稳在半空晃了晃才稳定下来,羡君泽依然保持在刚才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君舞。
苏君舞冷笑,手上悄悄使力,“我可不会就这么容易地输给你!”
羡君泽:“继续。满天的羽毛密集地飞去。
苏君舞扭动身体,极速地旋转起来,枝蔓也随之旋转,如一把搅碎机,袭来的羽毛被搅地细碎失去了攻击性,可攻可守,简直是无往不利。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破解之法,羡君泽依然镇定地散发地羽毛,苏君舞已经坚持到了极限,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哈……呼呼……”苏君舞落回地面大口喘气,转了这么久,她感觉快把自己给转碎了,四肢都在打转,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她泛起了强烈的恶心呕吐感。
见下面苏君舞状态不对,羡君泽皱了皱眉,打算暂且休战下去看看苏君舞情况如何。忽然身上传来一阵收紧感,低头一看居然被枝蔓给帮助了,这些枝蔓是如何逃过他的感知,将他擒住的?
苏君舞露出虚弱的笑,成功了,不枉她转了那么多圈。
枝蔓攀着羡君泽的身体,其数量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分裂增长,将羡君泽四肢死死地束缚着,那双翅膀也被枝蔓攀附包裹着。
还真行,羡君泽没有反抗,心说不愧是苏君舞,能想到这个办法,还有实力将他束住。
枝蔓收紧力道、包裹其身,远远看去,半空中仿佛浮着一个莹绿色的巨茧,
苏君舞不敢松懈丝毫,半跪在枝蔓铺就的软垫上,注意力放在半空那绿茧上,她没有能完全抓住羡君泽的信心,随时准备应战。
果然不到十分钟,那绿茧便发出让人牙酸的,濒临崩溃的滋滋声,眨眼间那绿茧便在天边碎开,耀眼的阳光描绘着那双纯白的羽翼的轮廓。
苏君舞心一紧,就听到羡君泽说,“先休息下吧。”
苏君舞不禁长舒一口气,对飘落的羡君泽露出得意的笑,“怎么样?”
羡君泽哼了一声,“行。”
“行?”苏君舞可是第一次见羡君泽这样子,会哼哼了,只说了一个行字,是生气了吗?她戏谑道,“被我打败一次很丢人吗,大皇子殿下生气了?”
羡君泽面无表情地瞥了苏君舞一眼,“你休息够了?”
“够了!”苏君舞退后几步,“接着来吧!”
羡君泽摇摇头,“接下来你的对手不是我。”
“不是你?”苏君舞感觉到了一股朝她逼近的强大气息,就在瞬息之间,苏君舞原地展开翅膀,“唰——”一下飞上几十米的高空,她原本所在的下方是一群红眼怒目,模样像人又似的奇怪生物。
原来是狼人啊。
数量还不少,来的又快又急,狼人族平日里收敛了气息和能力,看起来和普通人类差不多,可现在血脉全开,气势汹汹,若是刚刚苏君舞未能及时闪避的话,恐怕不死也得残。
下面的狼人说,“苏小姐,既然是对战训练,你可不能一直在天上啊,都离开战场了。”
“好吧。”苏君舞慢慢飞下来,羡君泽在看着她。
“我刚刚是因为实战经验不足吧。”苏君舞对羡君泽说,“如果有足够的经验就能判断来者的实力,一群狼人,以我目前的能力是可以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打倒的。”
苏君舞心想,刚刚自己被吓得直接飞起来,倒显得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丢人了。
不曾想羡君泽说,“你刚刚没有做错,面对未知的危险,能第一时间选择选择保全自己而避开,反应速度也非常快,目前来说很不错。”
苏君舞听到羡君泽这个回答,心里轻松了不少,不由地豪言壮语夸口说,“如果没避开,让我硬碰硬也行,我也死不了。”
“不,”羡君泽的表情严肃,“你的安全最为重要。”
苏君舞顺势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的命和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放在同一杆天枰上,那样东西重于我的命,我必须用我的命换取它,你说值不值?”
羡君泽听完眉头一皱,不赞同地回答说,“那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啊,什么好处?”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活,苏君舞也不例外,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但苏君舞就那么随口一说,倒没想到有圣人气质的羡君泽会这么问她,认真想一想,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苏君舞迷糊地说,“到那天再说吧,我衡量衡量一下。”
羡君泽表情舒缓了些道,“那天最好不会到来。”
“苏小姐,大殿下,敢问我们可以开始训练了吗?”你们**调够了没有?一旁的狼人很耐烦,但没敢直说,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这段可能会没完没了聊下去的对话。
苏君舞摩拳擦掌说,“开始吧!”
羡君泽退出战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苏君舞能量足够,技巧近乎于无。他对苏君舞的情况不算了解,刚才出手试探了一番,现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
苏君舞没有什么战斗技巧,以前遇到敌人都是直接以绝对的力量碾压,比如说杀那些铺天盖地的怪物,和撕纸人一样轻松。不过眼前和她交手的狼人并不是没有脑子只会莽冲的怪物,他们会协助作战,布有战术,奸诈狡猾,苏君舞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这些狼人真是难对付得很。
若是狠狠心,像以前一样以绝对的力量碾压过去,累是累了点倒也是不行,可苏君舞和狼人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战斗,难就难在要不伤及狼人性命的情况下突破狼人的包围,并且把他们都打趴,让他们失去再爬起来战斗的力气。
这对力量的控制,现况的判断都有着极强的要求,苏君舞还不能说是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这股非人类的力量,这场战斗对她而言就是实打实的训练。
终于,最后一位狼人失去战斗能力,苏君舞赢了。
苏君舞瘫倒在沙地上,底下垫着柔软的由枝蔓铺开的绿垫,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打得最累,最长的一次战斗。原本高挂上空的烈日朝西边降落,在地平线的沙丘缓缓沉下。
“好饿啊……”苏君舞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表情有几分痛苦。
高空的白羽扑朔,羡君泽飞速落地,那双眼睛被夕阳染上了更沉重的眼神,有些紧张地看着苏君舞。
“怎么了?”苏君舞感觉莫名其妙,羡君泽那眼神好像有点吓人,她赶紧起身,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吗?没有啊。
“你身上有哪里难受?”羡君泽看苏君舞动作,然后问。
苏君舞回答:“又累又饿,整个身子骨都散架了一样。”身上也有一些小伤,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这种伤不值一提,一会儿功夫就好了,羡君泽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啰啰嗦嗦的人了?
“没事就好。”羡君泽看着苏君舞茫然的眼睛,又看了看苏君舞的肚子。
“我当然没事啊。”苏君舞真的莫名其妙,她现在最想狠狠饱餐一顿,把肚子塞到吃不下为止。
地上横七竖八的狼人吃力地爬了起来,苏君舞哥俩好似的拍拍羡君泽的肩背,“我都要饿死了,咱吃饭去吧。”
羡君泽问,“想吃什么?”
“随便啦,都可以,你想吃什么?”苏君舞累得懒都懒得想,现在让她去吃以前被她嫌弃地不行的公司食堂,她可能都会吃的一干二净,人饿起来摆在面前的食物只要是不太离谱的都能吃下去。
上了车,苏君舞打了好几个哈欠,没一会儿就歪倒在后座睡着了过去,羡君泽拉开一点车窗,灌进来的风冷不丁让苏君舞瑟缩了一下,羡君泽又给她仔细盖上薄毯,将她光洁的手也塞进薄毯里。
羡君泽捏着属于女孩的白嫩手腕,下面的血脉跳动透过皮肤传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个,不对,准确来说是两个生命跳动的韵律。
那个孩子……
羡君泽敛下所思,回到驾驶座重新驱动车行驶。
苏君舞在饭菜香辣诱人的气息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不是自己住的公寓,但也不是完全陌生,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这里是羡君泽的别墅。
苏君舞从沙发上起身,正好看见穿着围裙的羡君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她醒了,微微笑了笑,自然地招呼说,“吃饭了。”
苏君舞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应了声,“好。”这种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盆香浓的骨头汤,两盘盘炒青菜,一盘卤牛肉,一盘香辣虾。
苏君舞不禁问,“会不会太多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看样子可能吃不完那么多。苏君舞虽然出身富贵,但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不会,吃吧。”羡君泽也坐下,顺手给苏君舞盛了饭,当把碗递到苏君舞面前时,他似乎才发现有些不妥,手不太自然地拐了个方向绕开苏君舞的手,将饭碗放到了苏君舞面前。
苏君舞有些莫名其妙,她看见饭来了,伸手去接没接到,反被躲开了。但面前的菜那么香,她饿的馋虫大动,管那么多干什么,她大快朵颐了起来。
羡君泽吃相很斯文,他也在外面呆了一天,却不见得有苏君舞那么疲累,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转眼苏君舞已经添第三碗饭了。
“太好吃了,真没想到你一个皇子,厨艺怎么这么好,你们皇宫的御厨都没有你这水平吧。”苏君舞吃得一本满足,赞不绝口,羡君泽做的菜的味道并不会因为她吃的次数而显逊色,反而因为这次疲累饥饿显得格外诱人美味了。
苏君舞不自觉拿自己冰箱里那些速食食品和羡君泽亲手做的菜相比,这样一比那些冷冻即食就是渣渣。
“太厉害了!”苏君舞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很少人夸过羡君泽厨艺如何,因为他也很少给除他之外的人下厨,要尝到大皇子殿下亲手做的美食,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羡君泽听着苏君舞毫不吝惜的夸赞之词,倒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觉得好吃就好,我以后……”
“嗯?”苏君舞从饭碗里抬起头,“以后什么?”
羡君泽感觉自己一股热意从耳尖爬上侧脸,他放下筷子,“我去看看木啾。”
“哎?”苏君舞更加莫名其妙了,大殿下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心思比十几岁的少女还难猜。
色彩斑斓的小鸟平时养在二楼的阳台,羡君泽本以为这鸟娇气,在这种环境下活不了多久,没想到每天管管水和鸟粮,这鸟倒越养越精神了。
现在这只小鸟正挂在笼子里嚷嚷,见主人来了,忙大声叫唤想引起主人注意,但一想到那个女人也在,它又愤愤地闭上了嘴,扭过头做傲娇状。
羡君泽给它加了水和粮,顺手摸了摸小鸟的脑袋,奇怪,刚才还叫得那么有活力,现在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阳台上养着生命顽强的绿植,有些已经开了花,羡君泽在一片绿色花草中抬头看深蓝色的星空。
“原来你在这啊。”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君舞缓步上来,第二眼看到那只精神抖擞的小鸟,伸手去摸小鸟的头,“木啾,啾啾啾~”
“啾啾啾……”可恶臭女人别碰我!主人救我!
然而人是听不懂鸟语的,苏君舞随手逗了逗鸟,走近到羡君泽身边,正好旁边有张躺椅,她便对惬意地躺下了。
“呼……”太舒服了,吃饱了就睡。苏君舞忍不住嘴角上弯,眼里映着一片星河。
“大殿下,你说,天上有几颗星星呢?”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羡君泽身上或许并没有多少浪漫细胞,他看了一会儿,真的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数不清。”
苏君舞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羡君泽答,“迷信,没有科学根据。”
“哈哈哈哈……”苏君舞忍不住发笑,这人怎么就当成了呢,还迷信,没有科学依据,“这个世界本就不科学的好嘛,有吸血鬼,又有妖怪狼人什么的。”
羡君泽的表情奇怪,似乎不理解苏君舞此话的意思。
苏君舞捧着肚子笑够了,才迟钝地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科学包括一众非人生物,他们都能用现代科技手段繁衍后代了。只是自己的世界讲科学,存在那些妖魔鬼怪。
所以说,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
苏君舞盯准了一颗星星,看它闪啊闪,她忽然想到,“那光是好久好久以前传来的。可能现在这颗星星已经不存在了。”
羡君泽问,“你醉了吗?”
“我没有喝酒。”苏君舞摇摇头说。只是她忽然想到,自己和羡君泽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就多愁善感起来了,人的适应能力太强了,不知不觉中她平静地接受了很多以前于她而言毁三观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