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灵静静的跪在原地,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她清亮的眸子微微低垂,神色不曾因顾廉暴怒而有一丝慌张,听到顾廉气撒完了,话说尽了,她才抬起眸子看向坐在前方因怒火而不停喘息的男人。
即便是当年娘亲还活着,他这个爹爹也从未正眼看过她。
身为朝廷命官,他总觉得男子才可为他建功立业,让他坐稳相位,所以后来赵氏为他生下相府唯一一名儿子的时候,顾廉甚至动了将赵氏扶正的念头。
顾千灵以为父亲只是偏向男子,对妹妹们和对自己是一样的,可赵氏的顾轻柔出生后,顾廉喜形于色,他常去看赵氏,连带着顾轻柔也一同照看着,所以对待顾轻柔比对任何一名乳母照看大的女儿都要用心。
可即便如此,她母亲依然是发妻,她也依旧是嫡女。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如此厚爱赵氏三人,却还是给他们庶出妾室的名分,她原以为是顾廉对疏于照顾的母亲有愧,后来才知道,他是要用权,用人。
她祖父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朝中四品官员任尚书一职,总领各院为朝廷效力,管的也不过是各方杂事,不过,顾廉这个位高权重的丞相需要的就是这种官员为他打探各方消息。
他上承皇帝,连同祖父下接百姓各院官员,整个朝廷都有他的眼线,之所以能够常年稳稳坐在这相位上也多是因为他这份谨慎。
因此,他留着他母亲的正妻之位,留着她在府中嫡女的位份,为的从来不是一个情字,只是为着她祖父权位给几分薄面而已。
上一世她母亲与她先后被害,她这个爹爹没有彻查,凭着赵氏母女与太子三言两语便将她们推向深渊,这一世顾千灵和他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如今跪在他面前叫一声父亲,不过是不好撕破了脸,毕竟她还有一场大戏要演给他看。
眸中似有无法明说的冤屈,顾千灵的嘴角轻抿,弧度倔强,只听她缓缓道:“父亲,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此等冤枉,千灵实在承受不起,所以特来找父亲说明,事实正与父亲口中所言相反!”
不等他人惊愕反驳,顾千灵继续说。
“今日轻柔妹妹闯进我的房间扬言找猫,二话不说便让她的丫鬟软玉在我房内大肆翻找砸东西,我自然拦着她好言相劝阻止她,
可她见我胆敢反抗,更加恼怒,撒了我梳头用的桂花油便点了火烧了我的屋子,而后将我关进房门,扬言说,就算我死在后院,也不会有人知道!”
“满口胡言!”
在他身旁跪着的顾轻柔随即便啜泣着喊道:“顾千灵,我何时到你房中摔东西,明明是你视姐妹手足之情不顾,欲要放火烧死我与软玉,你却与丫鬟披着湿掉的床单跑出了门外!
非但如此,我与软玉求你手下留情带我们走,你竟然回头用脚踹我们,种种举止,令妹妹心寒不已!”
说罢跪着上前走了几步,她将又红又脏的脸伸过去给顾廉细细查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爹爹你看,我双颊通红便是顾千灵与她丫鬟用脚踹的!”
“当真如此!?”
赵氏本来已经坐上右侧主位,听顾轻柔这样说,连忙抢在顾廉前捧起她的脸好好看了眼,一看果然是红红的一对脸蛋儿,随后哭声更大了。
她柳眉倒竖,伸出手指头直指顾千灵:“好你个没心肝的小东西,不但杀人放火,你妹妹那般求你,你都冷心冷情不肯施援手,这也倒罢了,你竟还拿脚踩脸羞辱她!顾千灵,你好狠的心啊!”
“老爷,您可都看到了,顾千灵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有如此种种冤屈,您若是还轻饶了她,这天底下可没人为我们母女出气了!”
顾轻柔身后的软玉也跪了下来,她跟着哭道:“老爷,软玉可以作证,那就是大小姐所为,小姐今天受的委屈实在太多了,您定要严惩她,才好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顾廉细看了顾轻柔的脸,原本平息的怒气再次被点燃,他看向神色倔强的顾千灵,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
“顾千灵,你……你竟敢做出这般‘好事’!你可知你妹妹年到十四,马上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怎可用脚伤了她的脸,断了她的前程?今日你一错再错,实在令我失望至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弄死她就不错了,还断她前程?
如今你能看到完整的顾轻柔在这里哭爹喊娘,便已经是她祖上每日拜佛求经烧高香求来的福气了。
佯装听不下去周围质疑的声音,顾千灵闭上眼睛酝酿了下情绪,随后,一滴清泪划过她的脸颊。
“好一个断她前程!”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句话,顾千灵看向顾廉的眸光凄楚:“爹爹你口口声声说我枉顾手足之情,说我放火杀人,说我不肯施以援手,可证据呢?妹妹姨娘空口白牙的一套话,便将所有的过责都推到了我身上!
没有到我房中摔东西?那我桌案上的彩花瓷瓶是如何碎在了房门口,茶盏茶壶又是如何砸在了窗棂上,梳头的铜镜又是怎么忽的到了门外?!难道这些都是我自己亲手所为吗?!”
顾千灵所说的东西物件儿都是大火烧不坏的,即便是碎在了各处,大火过后,依旧还会在原处,是不是被人恶意砸的明眼一看便知。
鼻间一呛,顾轻柔有一瞬的愣神,光顾着喊冤,她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顾千灵接着道:“爹爹说我用脚踹人羞辱妹妹,可我从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妹妹脸上的红印,大概是困于火场时间过长,被烈火烘烤所致,是不是被打的,谁又能够说得清?!只是可怜我那贴身丫头云香,为阻拦妹妹不要作乱,生生挨了软玉两巴掌!那两个巴掌印还清清楚楚的留在脸上!”
云香一早将小姐吩咐的事情做完后便在厅堂外候着了,只是听着堂内吵闹,也找不到机会进去,如今听到顾千灵这话,她即刻跑了进去麻溜儿的跪下。
“老爷明鉴!我们小姐住在清雅轩那等又脏又小的住处,本就没什么东西,二小姐还这样胡闹,奴婢上前阻止,却被软玉来回扇了两个巴掌!若说印子,奴婢脸上的巴掌印儿可清楚多了!”
说罢跪着上前几步,将脸上还未消肿的巴掌印给顾廉与赵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