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推开办公室的门,吕通跟着走进去。
办公室里陈设挺简单的,两张桌子一个铁柜,连空调都没有,吕通入职的时候来过一次,其实平时经理也不来,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大半夜来一趟。
“我一进去,你把脸捂上了,以为我看不出来是谁呗。”经理钥匙扔在桌上,坐在椅子上,这椅子虽然是皮椅,但是有点掉皮。
“我也不想捂脸,”吕通低下头回答,“您这手电太好了,光太强。”
“怪我了是不是?”经理笑了,“你在那里头干什么呢,这家伙,又是啤酒又是瓜子的,准备挺充分啊。”
吕通想了想,刚要说话,康哥他们敲敲门,走进来了。
“我打电话叫他们来的,”经理对吕通说,“我到楼里晃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今天晚上就你们几个在是不是?”
“是,是。”康哥理理自己的制服,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要不是之前牌桌上混得熟,吕通估计也信了。
另一个人在旁边适时地缓和气氛:“经理,您怎么这个点儿来了?是不跟媳妇吵吵了?”
“不用说那个,”经理把头转回来对着吕通,敲敲桌子,音量放大了一倍:“继续啊!怎么不说话啊?在里面干什么呢?”
吕通微微侧头,康哥此时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从表面上看,他的表情没什么不对,但往深层次看,又带着一种别给我供出去的恳求。
这种水平,一般人难以企及。
这样一来二去,吕通完成了几分钟的沉默。
“怎么了?”经理等不下去了,“脑子现在转呢是不,想怎么说呢?”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吕通相信,经理也不是白干的。
“知道给他们叫来什么意思不,”经理往后一靠,“我在这儿干好几年了,你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累了歇一歇能理解,整个大厦一个人没有太过分了吧,你们好歹装一装呢。”
这话吕通听明白了,看来人家心里都门儿清,躲是躲不过去,也用不着上演英雄一人扛的戏码,勇敢面对吧。
“我再问你一遍,”经理又盯上吕通,“在那屋里干什么呢?”
“打麻将。”吕通直接回答。
此言一出,康哥深觉不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向吕通使眼色。
“少在那嘀嘀咕咕的!”经理直接制止,“吕通,你一个人打麻将啊?你自己信吗?怎么你精神分裂呗?你就实话实说吧。”
吕通话到嘴边,已经要溜出来了,康哥抢先一步。
“今天晚上是咱们不对,”康哥讲得很诚恳,“这孩子刚来,晚上有点害怕,咱们合计着想想办法,帮他放松放松,他说他刚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打麻将,喜欢玩这个,咱们就同意了。”
这番话一气呵成,听下来竟找不出任何破绽。
吕通还没反应过来,经理手机响了,估计是媳妇叫他回去,经理看了眼手机站起来,“这样,吕通,今天这个事,也别怨我了,正好手续没办完,你最后一天吧,我给你开两天工资。”
经理说着紧走两步,跑出办公室,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我先走了,你们出去时候门给我带一下啊。”
“啧,要不怎么得管你叫哥呢,前辈啊,演得太像了,刚才还说以后事上见呢!”吕通转头看康哥,“今天叫你摆一道,你应该感谢打人犯法,要不然我肯定弄你。”
“昨天你也赢不少了,”康哥叹口气,掏出来二百块钱,“这事算了,给哥个面子。”
看见这钱,吕通更来气了,“今天赢的你还没结呢!”
“今天码都乱了,分不清谁赢多少了,”康哥拍拍口袋,“你看,我身上就这么多。”
“你叫我来的,转脸你甩锅,”吕通还是气不过,“你的面子是有了,我的面子呢?”
“你这话说的,外道了,我也是替你着想啊。”看吕通没接,康哥又把钱揣回去,“咱几个都在这儿混日子的,你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干这活有啥意思啊,出去好好找个工作。”
“你还替我操上心了,”吕通气笑了,“我人生用你规划啊?”
吕通说着脱掉制服,走出办公室,砰地把门一摔。
晚上十二点多,胖子已经下班了,今天大哥没在,客人也不算多,下班早了点,胖子蹬上自行车,小心地从岔道骑出去,来到大道上,就松快多了。
夜里骑车,凉风扑面,感觉确实不错,胖子正想着要不然买个自行车,以后骑车来上班,前面路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赶上一个红灯,胖子停下来,细细打量,没看错,这就是那个说喜欢莫扎特的白裙子女孩。
女孩回过头,再次跟他对视,胖子先开口了:“你还没回家啊。”
“嗯,顺道在这边逛了逛,吃了碗抻面,”女孩的状态明显比在酒吧里放松多了,她低头摆弄着手机,有点犯愁,“现在这点儿不好打车啊。”
“那个,你家住哪儿啊?”胖子问。
女孩头也没抬,“就前面那个天华小区。”
红灯正在闪烁,马上就要变绿,没多少时间思考,胖子下意识接了一句:“不太远,要不我捎你一段啊。”
出乎胖子意料,女孩竟然没拒绝,胖子小心地载着她骑了一个路口,夜风仍旧凉爽,两个人都没说话,到下一个路口,又赶上红灯,胖子决定把没来得及说的话说了。
“除了小夜曲之外,你还有其他喜欢的吗?”胖子鼓起勇气回头问,“之前我自己做了一个莫扎特精选集,哪天可以交流一下,我送你一个。”
“大哥,我跟你说句实话,今天你弹的那首我也没听过,第一次听,”女孩笑笑,“我是去相亲的。”
“没事,听没听过莫扎特,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听完她的话,胖子明白了,“你没看上他啊。”
“家里亲戚介绍的,我跟他不合适,三观不合,”女孩说起来还有点气愤,“再说了,是他先装的,他给我发好几天消息了,话里话外装逼,什么几套房几辆车八几年的红酒,今天读诗,明天读报,愣装艺术家呢。”
女孩打开和那男人的对话框,给胖子看:“看着没,他还给我发呢,真花容易枯萎,假花永不凋谢,作上诗了,我去他大爷!”
胖子也笑了,“那花我也看见了,回头我就帮你给它扔了。”
把女孩送回家以后,胖子多绕了一段路才骑回原来的道上,他心里霎时很轻松,因为没什么遗憾了。
胖子回到出租屋楼下,发现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可等他上了楼,黑子搬来的东西还在一进门的地方放着呢。
东西不算太多,就是简单床铺,胖子把东西搬进卧室,路过吕通门口。
“你光睡床板不用被啊,东西不知道往里搬,”胖子朝屋里喊,“今天挺早啊,我以为你回来得比我晚呢。”
过了几秒,屋里传来一句回话:“胖子,我明天不去了。”
“咋地,打麻将赢太多,人家给你举报了?”胖子继续开玩笑。
“那倒没有,”吕通说到一半,叹口气,“也差不多吧。”
胖子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把门打开,他转身走到屋里收拾床铺,隔着门听见吕通开了一局游戏。
第二天,两个人都默契地补了一觉,胖子定了闹钟,下午四点,他起来的时候吕通还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吕通已经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拿进屋了。
胖子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到楼下简单吃个盒饭就搭公交去酒吧,十二块钱三个菜,有荤有素,经济实惠。
等他慢悠悠地下了公交,走进那条岔道,发现自己到早了,他推开酒吧大门,突然看见昨天那束假花就放在门口,估计服务员以为是客人落下的,留着没扔。
胖子想起那女孩的话,拿起花走到外面垃圾桶旁边,抬手一抛。
远处天边,日落滚烫,为这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增添了些许浪漫情调,胖子不知不觉地望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伸手在道墙底下捡起半块转头,从后面给了胖子一下子。
他没敢打头,是往肩膀上招呼的,胖子回头一看,就是昨天来相亲的那个西装男。
“唉我擦,”胖子捂住肩膀,“你有事啊?”
西装男今天穿的还是西装,他走到垃圾桶前面,把花捡回来,一手拿花,一手拿砖,造型引起不少路人关注。
西装男用砖指着胖子:“我都寻思算了,你还出来把花扔了,弹莫扎特,装逼是吧?”
“这跟弹莫扎特没关系吧,我们正常做买卖,她说要听莫扎特的,你不听见了吗,”胖子脸上毫无惧色,朝他走过来,“冷不丁地来一下子,给我吓一跳,谁跟你似的装逼没够啊。”
“哥们就你这体格,胖头胖脑的,你放弃得了,”西装男继续挑衅,“她能找你,谁信吧。”
“这一天胖瘦的,我用你欣赏啊,”都说人胖就虚,但胖子还是练过几年的,他一挥胳膊,直接把西装男手上的砖块打掉,“看你这一出,你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