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吕通起晚了。
胖子没有走进他的房间打开音响，而是一声不吭地提早出发了，通过这样一种反向操作，让他意识到了音乐的重要性。
等吕通醒了一看时间，眼前一黑，简单套两件衣服，拎上学士服，一路跑下楼。
走到楼道口，他才发现外头下点小雨，但是一看表，来不及上楼取伞了，吕通从楼道口捡一个快递盒子顶在头上，就往外跑。
学校操场上，已经搭好礼台，大家都穿着学士服，坐在下面等着开始，一点小雨并不影响大家的热情，不少人还说，至少没那么晒。
胖子怀揣着担忧中带一点兴奋的心情，在人群中寻找王小雨的身影，直觉告诉他，神秘的大活一定不同凡响。
胖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有收获，虽然没找到王小雨，但找到了跟王小雨关系不错的另一个女孩，正和几个人聊天。
好奇心是人类的第一大动力，平时不喜欢和人搭茬的胖子也凑了上去：“你们看见雨姐了吗？”
“你也知道她今天要来啊？”女孩稍有惊讶。
她显然知道点东西，胖子往前一步。
“提过一句，”胖子若无其事地回答，“说要干点什么事，但没说具体是啥。”
“表白啊！”女孩说完以后，又怕自己声音大了，赶紧压低，“她弄了一堆工具，说要搞个新发明，今天拿过来呢。”
胖子一惊，正要继续问，电话响了。
胖子不耐烦地掏出手机，那头响起吕通呼哧带喘的声音：“开始了吗？”
“是耽误了一会儿，不过也快了。”胖子回头看看台上，“你要是现在刚出门，也不用跑了。”
“为啥啊？”吕通跑到街上打车，“我就是多睡会儿，这天一下雨，好像给人下药了。”
“肯定赶不上了，”胖子叹口气，“跑啥啊，你别典礼没赶上，身体也搭进去了。”
“我为了这毕业典礼，把头发都推了，我都拿出最大的尊重了，”吕通有点想哭，“这不全完了吗？”
“现在知道着急了，不行早点起呢，火车撞树你知道拐了，”胖子更无语了，“还参加毕业典礼呢，等你把达尔文退化论研究出来再说吧。”
胖子刚要挂电话，吕通又问了一句：“你看见王小雨了吗？”
原来他也想着这件事呢，胖子又把手机拿起来了：“没看见，她们美声的跟咱们不是一批上台，那个……你说你给她买的那些工具，都有啥啊？”
“开孔器，小切割机，热熔胶枪，剪钳……剩下的我记不住了，”吕通若有所思地说，“胖子，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这还用你觉得，”胖子笑了，“你还是对雨姐没信心啊。”
吕通到底没赶上，很快典礼就开始了，先是领导讲话，然后毕业生分成几组，依次上台，与导师合影。
等到仪式基本结束，院长拿回话筒，正打算收个尾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顶着个空快递盒，一路小跑到台前，逮住一个空缺就跳上去了。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要不是他穿着学士服，院子当时就喊保安了。
吕通握住院长的手，诚恳地说：“老师，对不住，我来晚了，刚才你讲话我听了，太好了，真是上价值了。”
院长看着吕通头顶的快递盒子，非常疑惑：“你也是我学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补考的时候咱们见过。”吕通笑笑，“您说毕个业不容易，还给我通过了呢。”
随着相机几声咔嚓，吕通潇洒地走下台，坐在胖子身边，胖子当时就想把脸蒙上，但是来不及了。
“要点脸吧，”胖子把快递盒子从他头上拽下来，“那个是院长，吹单簧管的，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啊。”
“爱谁谁，”吕通无所谓地说，“反正我是拍上照了，我妈又不知道他是干啥的。”
典礼结束之后，固定节目又开始了，钢琴王子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毕业典礼必须要露面，好些人又争先恐后地排队找他合照。
胖子把学士服脱下来，打算回去了，就在这时，他看见王小雨迈着坚定的步伐，拎着一个塑料箱，穿过人群直奔过去。
胖子一拍大腿：“坏了！她喜欢的是钢琴王子！”
吕通还来不及反应，王小雨已经奋力挤到钢琴王子面前，把箱子塞给他：“以后可能没机会见了，送你个礼物。”
钢琴王子摆摆手，正要婉拒，王小雨直接按下启动按钮，里面滋滋啦啦地传出前奏。
原来这是一个自制音响。
钢琴王子更加疑惑：“同学，我们见过吗？”
“见过啊，有一次你走错教室，正好赶上我们训练，我给你指路，你说我唱得不错，下次有机会给我伴奏，”王小雨很真诚，“不过，我知道你没时间，所以录好了。”
这种戏码钢琴王子见过不少了，但这次不像是假的，他一时语塞，努力回忆，现场安静下来。
正当大家好奇的时候，音响爆炸了！
这一声巨响猝不及防，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好几个人吓得趴在地上，胖子再抬头看，王小雨没什么事，只是有点不解，钢琴王子已经倒下了。
几个还留在现场的老师赶紧去看钢琴王子的情况，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快打120！”
又过了一会儿，院长也回来了，满面愁容，手里拿一个喇叭大喊：“无关人员离开现场！”
人群开始移动，胖子和吕通也跟着往校门走，救护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直接回去吗？”胖子问。
一只脚迈出校门，吕通提议：“要不去仙境喝点吧。”
其实他早就是这么想的，结束以后，大家来这儿吃一顿，在学校的时候总来这家，现在毕业了，以后估计没法经常来了。
还不到营业的时候，但是老板在，吕通敲了半天，老板提前给他们开了门。
吕通和胖子走进去，窗帘没拉开，里面很暗，和从前那些夜晚一样，胖子熟练地拿酒，给吕通倒上：“我早就说，你跟雨姐是一路人，这回你认不认吧。”
“谁跟她一路啊，”吕通不服，“我就上台拍个照片，她这不是恐怖分子吗？”
“你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吗？”胖子迫不及待地揭晓答案，“你来之前我就问明白了，表白！”
“有这八卦你当时电话里咋不说呢，”吕通敲敲桌子，“结束了上这儿，你知无不言了。”
“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喜欢过王小雨，”胖子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很快得出了答案，“你庆幸吧，幸亏那王子不是拉大提琴的，要不然你一看，拉得没人好，咋办？”
“那不很正常吗，”吕通笑笑，“别说他了，我同学都拉得比我好。”
“你这心态挺牛逼啊，”胖子敬他一杯，“不管怎么说，有自知之明！”
“那有啥的，”吕通把杯里的酒喝完，“我根本不往这条道走。”
就这样喝了几个小时，胖子揉揉眼睛，看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小雨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能被城管抓走，没想到是警察啊，”吕通感叹，“东北二十年黑道，今天一看，不及你一丝皮毛。”
“谁问你感想了？”王小雨坐下来，“怎么了，我没把他拿下，你挺惊讶啊。”
“那根本不是惊讶，是惊吓，”吕通喊道，“你不是要把他拿下，你是把他炸了！给人带来多大伤害啊！”
“他没啥事，就是吓着了，”王小雨解释，“医院我去了，我说把医药费给他结了，他不要，在交费那地方都撕巴起来了，他一再保证，说原谅我了，我还问他呢，需要我什么补偿吗，他说不用。”
“不原谅能行吗？你还想让他说什么，”吕通替钢琴王子说话：“有病就得治！”
王小雨抬手给他一下，胖子赶紧打圆场：“我觉得还是挺厉害的，要是我自己做那音响，第一声都出不来。”
“也没什么，做失败了而已，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有成功有失败，很正常，但是做这一次，我就不后悔了，”王小雨坦然地说，“以后我打算去北京，找找别的工作。”
吕通坐直身子：“万一找不着工作呢？”
“在这儿也找不着啊，”王小雨拿起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昨天我看了一本书，人生是一片旷野，不是一条轨道，要我说，人怂不能怂一辈子，你也早点跟你妈交个底吧，告诉她你是怎么想的。”
到了傍晚，小舞台的灯光打开，胖子来了兴致，把立麦搬到钢琴前面：“怎么样，雨姐，今天唱一首吧，唱个普通歌算了，我给你伴奏。”
“你以为我不会唱通俗啊，”王小雨笑了，“就是在这儿唱通俗，有点像卖唱的，卖唱就卖唱吧，关键是不挣钱。”
王小雨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走到台上，有免费钢伴，不用白不用。
今天这束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柔和许多，好似进入另一个平行时空，吕通短暂地思索，她会唱什么，没想到，她唱了一首送别。
这首歌很简单，王小雨却唱得很开心，短短两分钟，过得很慢，像被一点点拉长，攀上壁纸的裂痕，钻进灯下那朵棉花云的细小空隙。
唱到高潮那一句，钢琴伴奏开始响起。
朋友做了两三年，来这儿多少次了，这是胖子第一次给她伴奏，吕通第一次做她的观众，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有时候离别就是这么突然。
快结束的时候，吕通回过神来，他想拍张照片，举起手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王小雨走下台，没有绕路，而是洒脱地推开大门：“我先走了，明天的火车，我回家收拾行李了。”
胖子一个人走回来，吕通还坐在沙发上。
“你咋不吱声了呢，”胖子拍他两下，“给你唱懵了吧。”
“哦，咱们也回吧。”吕通反应过来，低头翻口袋。
“别装了，”胖子拦住他，“我来吧，我都怕你拿出来一兜钢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