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听见了吗？”
“是……”这才响起了有气无力的应答声。离开了县衙，白慕廷似是在替好友抱不平：“曹大人……做法似乎不太妥当。”
陆羽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什么叫不太妥当，是太不妥当。”
但白慕廷又碍于曹旺德是朝廷命官，只得又改口说道：“或许曹大人有他自己的考虑。”
“呵，什么考虑？眼看我已有了线索，他一句话，五两银子就把咱们哥儿俩打发了。“
白慕廷劝慰好友：“身为地方长官，虑事必然要周全，还望你不要怪罪曹大人。”
陆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怪罪？我几时说要怪罪他了？我的心愿只是破了此案，别的事情我不关心。就算他曹旺德官做得再大，那也跟我陆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抬头一看，两人来到了一家路边面食摊，这时，陆羽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得，既然知县大老爷赏了咱们银子，那咱们就别客气啦。想吃什么，我请！”说完，陆羽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
“啪”的一声，放在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
摊主急忙过来照应，他熟练地从肩头扯下抹布擦拭着桌子：“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陆羽眼角一斜，颇为豪横地说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给我上。”
摊主看看眼前这位的打扮似乎不像是能付得起钱的，又扭头看看坐在他对面的书生，顿时满脸堆笑：“客官说笑了，咱们这儿就是一个小面摊儿，不是大饭庄子，大鱼大肉什么的可没有，您要是想吃面，咱管够。”
陆羽十足像是一位阔财主：“你这儿面都有什么面啊，什么最贵呀？”
“咱们家的阳春面不错，您二位要不要尝尝？”
“好，摊主辛苦，两碗阳春面。”白慕廷温文尔雅地说道。
摊主转身去煮面了。
“况兄，这件案子结了，我看左右无事，大考在即，不如安心读书，考取……”？不待他说完，陆羽便说道：“算了吧，且不说案子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我这种性格的人你让我安心读书，那我宁可回大牢里呆着。”
白慕廷不说话了，他心中深以为然。陆羽性情乖张，行为常常出人意表，做事情更是剑走偏锋。像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安心读书的。
陆羽说完后，咧嘴一笑，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后面有一人撞上了他的后背。陆羽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了桌上，胸口怼在了桌子的边缘，疼得他直吸凉气。
“谁呀，没长眼啊？”陆羽一扭头，没想到撞在他身上的竟然是一个小乞丐。
这小乞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巴掌大的小脸，脸上虽然满是污渍，但是双眸似水，倍显清澈。身上一件粗布短打，已是破破烂烂。下身的裤子腿脚已磨得没了样子。
小乞丐连忙向陆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在躲路上飞驰的马，不是故意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有几匹骏马在路面上奔驰而过，行人纷纷躲避，而骑马的几个人都是捕快打扮。看来是曹旺德下令抓人了。
陆羽没有责怪小乞丐一句，他只是盯着这几位飞驰而过的捕快，目光随他们远去。
白慕廷问道：“况兄，你刚才说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这是为何？那凶手的特征都被你一一说出来了。”
陆羽摇头答道：“我也只能说出凶手的大概特征。靖安县民数以万计，再加上曹缺德这人是个昏官。只怕到头来冤假错案弄不少，真凶却仍旧逍遥法外。”
“哎——阳春面来啦！”摊主一声高呼，端上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陆羽和白慕廷两人早上没有吃任何东西，这时候都饿坏了，于是低头吃面，交谈话语甚少。
不一会儿工夫，两碗面吃完了。
“店家，结账。”
摊主过来说道：“多谢二位客官，四十文钱。”他这番话是对白慕廷讲的，看陆羽那模样，也不像能拿得出几十文钱的。
“店家，这边。”陆羽得意地站了起来，伸手入怀。
“哟，那谢谢客官了。”摊主伸过手来。
陆羽摸了一下，神色大变，他慌忙两只手在身上摸了一通：“坏啦，我的银子呢？”
摊主见他这样，初始一愣，又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刚才那么客气了。
白慕廷站起来说道：“你好好找找。”
“我全都找遍了，没有啊。”
“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陆羽犹豫了一会儿，神色恭顺地冲着摊主微笑：“那个……店家。”
摊主也满脸堆笑：“噢噢噢，客官您请说。”
“我们哥俩儿啊，出来得有点儿急了。这个……我们身上原本是有钱的，你知道吧？”
摊主佯装恍然大悟：“哦哦哦，是是是。”
“呵呵，说出来你也不信是吧？但这是真事呀。今天早上，知县曹旺德可是给了我们足足五两银子啊。”
摊主瞪大了眼睛：“哎哟，二位真是好福气啊，知县大老爷都给你们银子花了。那就请会账吧。”说着伸出手来。
陆羽不好意思，将他手推了回去：“那个……店家啊，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这曹旺德是给了我五两银子，要不我也不能来您这儿吃饭了是不是？可是我一不小心，这银子给丢了。所以能不能这样呢，您先记账，我们这就回去拿钱给您送来，行不行？”
摊主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行啦，就别演戏了。知县曹大人是何等样人？瞧你这打扮儿，他会给你银子，快别吹牛啦！告诉你们，今天必须得给我四十文钱，少一文都不行！否则的话甭想离开这儿。”
白慕廷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斯文扫地，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饶是陆羽机智多变，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瞧着眼前这位与之前态度截然相反的摊主，只怕是很难善了。他不得不苦苦思索五两银子贴身放着，怎么就没了。
突然之间，陆羽眼睛一转，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一拍脑门：“坏啦，老白，咱们的钱被偷啦！”
“啊？”
“就之前，之前那个小乞丐！”
白慕廷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恍然大悟。
摊主却在一旁冷嘲热讽：“行啦，二位就不要演戏啦。”
“是真的，店家啊。刚才来了一个小乞丐，是他把我们钱偷了。你等着，我们这就去找他，老白，走。”
陆羽转身要走，店主却一把拉住了他：“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今天必须得把面钱结了。否则就送你们两个吃白食的去见官！”
周围的食客也不吃面了，都纷纷扭头观瞧着这场热闹。
白慕廷脸皮薄，想要求情说两句好话。
不想陆羽却笑了，他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他喜出望外，急忙高声喊道：“嘿，嘿，胖子，胖子！”
骑在马上的这个人，正是县衙的捕快施辇。虽然体型发福，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叫过他，扭头望去，居然是今天早上见过的陆羽。
施辇急忙勒住了坐骑：“吁——”
陆羽并不认识施辇，只是觉得今天早上见过，他连忙说道：“胖子大哥，求求你帮我做个证，今天早上曹大人是不是给了我五两银子？”
施辇皱起了眉头，心想：胖子大哥，这是什么称呼？他下马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便帮陆羽说了两句好话。哪知，陆羽却不太满意，拉着施辇说道：“胖子大哥，您别光动嘴皮子呀。您有点儿实际行动的，拿钱啊。”
施辇心想，这两碗面进了你们的肚子里，怎么轮到我来给钱了？但他知道上司张赞很赏识陆羽，他虽然没见过陆羽的父亲，但是也听说过况仲谦的大名，知道他当年的为人深得人心。
施辇叹了口气，只好拿出了四十文钱，交给了摊主，他转而对陆羽说道：“这笔钱算是我借你的，你要还我。”
“放心放心，回头曹缺德给了赏钱，我都给你。”
施辇没有听懂，诧异问道：“陆羽啊，你这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曹大人不是给了你五两银子了吗？”
陆羽却不答，嘿嘿一笑，胳膊搭在了施辇的肩膀上：“受累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不是得了曹大人的命令，要去抓捕疑凶？”
“当然啦，你刚才在大堂上叭叭一通说，曹大人都彻底服啦。让我们赶紧去抓人呢。”
“唉，恕小弟直言。现在您可以歇着啦，一会儿找个地方自己去喝杯茶，听段曲，高兴了您去窑子里找个姑娘也行。”
他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让施辇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不禁皱着眉头说道：“眼看就要破案了，我哪有那样的闲心？再者说了，这可是你说的呀，我们现在要去抓人了，为何你还不让呢？”
“胖子大哥，您别误会，非是小弟不让，而是凶手不让啊。您想想啊，就这么几条线索，靖安县境像疑凶的何止数百？要真是都抓了，那大牢里也装不下啊。再者说了，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凶手？一人捅两刀，那万振虎早就被捅成马蜂窝了。”
施辇说道：“话虽如此，但是曹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何况我们抓不到凶手，就要受罚。”
陆羽笑了：“放心，您今天帮了我，我肯定也会帮你。回头我有了消息，第一个通知您。”说完，他拉上了白慕廷就走了。
这两人一直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白慕廷难以按捺住内心的担忧：“难道你还要负责这件案子吗？大堂之上，曹大人说得明明白白，让你不要插手此案了。”
“所以说啊，我才不屑于与官府的人打交道。做事死脑筋，一切凭条例。我敢打赌，我要是杀人凶手，他曹缺德十年八年都甭想抓住我。”
陆羽说完后，突然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白慕廷皱起眉头：“曹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还是不要背后骂人。”
“我没骂他，骂刚才那个小乞丐呢！老子好心好意地放了他，他却偷我的银子。他奶奶的，别让我再遇见他，否则我一定要给他好看！”
白慕廷也没想到那个貌不惊人的小乞丐居然是一个小偷，可是人海茫茫，又能去哪里找呢？
这件事陆羽越想越不忿，说道：“这件事，曹缺德有责任！”
白慕廷猝然一愣。
陆羽接着说道：“在他治下，光天化日小偷竟然如此张狂，他身为一县之长，难道没有责任吗？哼哼，看着吧，靖安县马上就要被曹缺德闹得鸡犬不宁了。”
白慕廷苦笑，他心中对陆羽的看法颇不认同。一个人官做得再大，也难免有不周到之处，靖安县内有了一两个小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白慕廷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可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却被陆羽不幸言中了。在短短一天之内，四大镖局的镖师、街头卖艺者、铁匠铺的老板伙计……只要是跟武艺、兵器沾边，统统被带到了衙门里问话。
而曹缺德破案心切，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些人大部分上来就严刑逼供，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有的人挨不住打，只好胡言乱语一番。
靖安县大牢内，一天收押了三十多人。那牢头儿悄悄将张赞拉到了一边，苦苦哀求：“头翁啊，您去跟曹大人说说吧，别再把人往这边领了。您看看，这里都盛不下了，加上原有关押的犯人，十个人一间房都不够。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是要要被问责的呀。”
张赞叹了口气：“你就不要抱怨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曹大人现在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要是明天还找不到凶手，我和我的弟兄们也都要挨板子了。”
牢头儿听到他这么一说，只得叹了口气，他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是*遇到如此为难的事情呢。
相较之下，陆羽就过得舒服多了。黄镛虽然与自己兄长甚少说话，但是上次他留下来的三十两银子足够平日的开销了。所以每天都是他来收拾家里、做饭，忙完家务后又去先生那里读书。
而陆羽则每日里在村子里闲逛，偶尔去村头的茶馆内赌两把。还清了赌债，债主齐山也不便赶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