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昨夜分明月朗星稀的天空忽然转为了乌云密布,看着这样的景致,不免隐隐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心慌,虽说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发生了不少变数,但自从完颜康出府之后,相比从前那些动荡不安,已是安宁了许多日子,可对于今天来说,却是即将面临难以预料的棘手,一夜晚风过后,庭院当中落满了凋谢下来的桃花,而王府内一声急诏,更是扰乱了原先维持的平静
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于一个突然而至的噩耗,金国大汗,那位致使宋金边界战事不断,纵横一生驰骋疆场的君王,终于久病不愈,没能熬到三更时分就已薨逝,接到消息,不等多加考虑,完颜洪烈连忙派了侍卫过来,匆匆将我传去议政大殿
果然不出所料,待踏进门后,两旁守着的下人悉数退下,只见他独自一人焦急的来回踱步,见我来了,忙抬手示意叫我上前去,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好了,多余的话本王不想多说,大汗已去,自然王位空悬,依你之见,本王此时该当如何才是?”
“王爷莫急,以眼下的情势分析来看,唯一能与您相较的也只有三王爷完颜洪熙,若公然对抗,岂非两败俱伤”听完他的话,我将墨玉玄铁扇擎在手中,思量片刻后又对他说道,“在下听说当年大汗曾有过许诺,将来能够有资格继承汗位的人非王爷莫属,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只令全府上下举丧吊唁,待看三王府那边的动静再伺机行事,可好?”
“你的意思是,叫本王耐着性子等候”他听罢,倒也没有异议,只是坐下后又对我问道,“倘若三王爷那边趁乱夺位,本王又该如何?”
“其实王爷大可不必担心”说话间,我走到他身前站定了,不慌不忙的回道,“到时只需随意寻个理由,若他肯低头臣服,就让他回去颐养天年,但若他执意孤行,那就•••”说到这里,未等话音落地,就听他一掌拍向桌案,点头应和道
“不错,本王也正有此意”一边说着,目光转而看向我,忽然笑道,“你我之心如出一辙,想不到欧阳公子平日里看似温文尔雅,使起手段来竟也如此凌厉痛快,好,能谋善断,不愧是本王千挑万选的良才”
“多谢王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正在我与他相互客套之时,又听到门外传脚步声,一名侍从火急火燎的跑来,顾不得行礼下跪,直对他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西域来的那位欧阳先生不知怎的,方才竟吩咐他手下收拾行装,看样子是要离开王府,奴才们都不敢去劝阻,只好先来禀报王爷”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完颜洪烈登时从坐榻上站起身,继而想了想,赶忙对我问道,“令叔这是何意,本王正需要他协助探寻武穆遗书的下落,你可有办法将他留下,无论他提出任何要求,本王都能应允”
“王爷”见他刚刚平复心情又再一次焦虑不已,我也只得敷衍着回到,“家叔向来习惯了不受约束,特立独行,这回若下定决心要走,恐怕再多的劝解也是徒劳,不过王爷放心,在下这就去向叔父问个明白,是何缘故,自会给王爷一个答复”
走出议事厅,我却没有直接去往西院厢房,遥远的天际响起一阵闷雷,这番情境,使我不由得回忆起年少时的一幕幕,叔父,这个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朝夕相对了二十几年,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的人,竟然从来对我的存在视如草芥,而我和他之间也似乎永远相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叫我至今也无法释怀,究竟为何不愿承认,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在王府之中的另一处园子里,却是一片丝乐声声,轻盈的踏着音律,两个女子的身影恍若飘渺的飞燕一般,肆意舒展,从容而舞,翩然如兰迎风绽放,婉转流畅,直到一曲舞毕,珠落玉盘似的声音这才说道
“原来是我小瞧了你,以你的舞技,留在府里做个婢女着实是委屈了”正说着,又忽而笑语嫣然道,“看来我们是棋逢对手,不过我不怕,假以时日,这曲霓裳飞天,我也会练的炉火纯青”
“雪儿姐•••”听到晴雪说出这话,对面站着的姑娘脸颊微红,有些怯懦的回道,“小蝶哪里受得起这般称赞,只是从小喜好舞艺,又遇到良师调教,才会有些长进罢了”
“是吗”听过她的话,晴雪缓缓走近两步,浅笑着问道,“前几日你悄悄送出书信,也是给你的这位恩师吧?”
“我••雪儿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乍一听到她这么问,原本含着笑意的脸上顿时紧张起来,忙支吾着回话,但晴雪心中早已有了分寸,见了小蝶的反应,于是轻轻叹息道,“若早知你有这等精湛的舞技,我就该与你多在一起研习讨教,但今日,只能是你我最后一次共舞了,你走吧,越远越好,不要再掺和进来,想必这么久了,你也清楚少主的心性,万一真有一天追究起那个跟外面暗通往来,做了哪些不该做的事,只怕到时你未必可以侥幸逃脱,趁着还有机会,快些离开吧”
说完这些话,晴雪也不禁摇头叹息着,慢慢走出了这间屋子,只留下小蝶独自一人,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夫人,小蝶没能完成您的嘱托,这就回去任凭处置”
微风乍起时,满园桃花开尽,如雨飞落,随着时间点滴流逝而过,门口走近一名下人,见房中女子端坐在梳妆镜前,手持簪花,似是出神的凝想着什么,也不敢离近了,远远地躬身说道,“夫人,看样子他快要支撑不住了,接下来该如何,小的们悉听夫人安排”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一声慵懒的回音,就让他摒退出了门外,望着镜中的影子,容颜未改,却奈何不得美人迟暮的哀伤,回忆渐渐袭来,侵占着脑海中的每一缕念想,好像太过久远,却又那么清晰的看到那个仅仅存活在记忆中的人,语带温柔的呼唤着一个名字,“兰儿”
数不清多少年以前,只愿每日能够陪伴在他身旁,为他轻歌浅唱,在她的印象里,早先听说这位白驼山的少主子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终有一日真的踏进了属于他的地方,那座心向往之的恢弘庄园时,她明白,对于有关他的一些传闻也不是尽然如此,他从不执着于武功,但至少是个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男子,也懂得给予她前所未有的怜惜
当接过他亲手赠予她的这枚金钗,情窦初开的她又是何等的欢喜,私下里她毫不避讳的将他称作“欧阳哥哥”,深知自己早晚会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枕边人,可终究天不遂人愿,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媚惑了他,或许如今白驼山夫人的位置,就不会与她擦肩而过
“欧阳衍,若你当年不是对我这般绝情,今日的我又怎会一心只想报复,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你我之间早已覆水难收,菁兰此生毁在你们手里,对于你的儿子,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话到此处,忍不住愤恨难平,将那发簪猛的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的念道,“欧阳克,无论怎样,都逃不过要替你爹来偿还我所失去的一切!”
人活一世,最愚昧的不过是明知眼前摆着陷阱,但只要为了心中所系的那个人,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陷进去,而真正值得惋惜的,不是没能握紧的欲望,而是从未得到过的念想
与此同时,预料之中,金国大汗病逝,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蠢蠢欲动,最为明显的自然非三王爷完颜洪熙莫属,命人前去鹤鸣府邸将段煜樽相邀入府,见了他,竟喜不自胜的直言说道,“现而今大势所趋,本王就不拐弯抹角,不妨坦言告诉你,段皇爷,本王需要你的协助,与我一起共谋大业,夺取王位”
“我曾许诺,若王爷心意已决,大理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但眼下这情形,想来赵王那边也已有动向,不知王爷如何看待此事”听了他的话,段煜樽却是言辞谨慎,并未明确心意,见他这么说,完颜洪熙倒是信心满怀,又爽快的应道
“好,本王没有看错,这回要和你商议的还有一事”说着,又转过身去对他笑道,“其实本王早有意将雪翎托付给一个可信之人,若段皇爷对小女也有这般心思,不如本王就做主,把她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爷切勿说笑,段某对完颜姑娘从未有过轻慢之意,这•••”听到他话锋一转,竟说起给雪翎定下终身,段煜樽却表现的有些含糊,眉头微蹙的回着,难免怀疑完颜洪熙不失时机的用意,是否只想借此来拉拢住像他这样可以依仗的势力作为依附
“你大可不必多虑,本王若能顺利登基,自会即刻发兵与大理一道对抗西辽,让你不受内忧外患的困扰,本王也看得出,这些日子以来雪翎待你不同于他人,这丫头自小懂得规避锋芒,不与那些皇亲贵戚一般攀炎附势,若这次我们能够同心同德,待到功成之日,本王一定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去大理,侍奉在你左右,你看可好?”
“王爷诚意段某感怀在心,这件事还是留作从长计议,必然不会辜负王爷美意,此时举国哀丧,为免落人话柄,段某先行告辞”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倒也礼数尽全,待他起身走后,从屏风后闪出一个亲信侍卫,侯在完颜洪熙身边,就听他望着段煜樽远去以后,忽然轻蔑的笑道
“去把方才本王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给雪翎”这边说着,又不屑一顾的自言自语道,“段煜樽,你果然是年少稚嫩,羽翼未丰,担当不起重责,怕是根本想不到本王这番缓兵之计,近年来蒙古大军屡屡犯境,我大金已是自顾不暇,哪里有多余工夫去理会那些西辽蛮夷,你还是好自为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