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王爷已启程去了南阳?”一回到鹤鸣府邸,便有下人来报,完颜康果然已经走了,他倒是爽快,说走就走,即使念慈前夜闹了那一场,他仍是毫不在乎,只顾得帮赵王寻武穆遗书,片刻不耽搁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让下人们各自退下了,躺到床上,虽然连日来没有休息好,却不觉得困乏,睁着眼睛睡不着,千思万涌齐上心头
次日醒来,已是天亮了,我起身穿好衣服,这些日子以来,怀中时时揣着那支玉簪,如今习惯的用手一摸,玉簪已经不在,难免心中空落落的,于是拿上墨玉玄铁扇,走了出去
完颜康去了南阳,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漫不经心的走在大街上,忽听得附近有吵闹声,发生什么事了,我正纳闷,眼见前去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走上前去,只见一间雅致的书斋里,正在发生争执
“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本爷订下的书,你也敢抢?”书斋里,一个满面横肉,却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很是不客气的用手指着一个人,大声呵斥着,他身旁跟了三五个随从,个个撸起袖子,看似凶神恶煞样子
“你这种人,也配附庸风雅,装作文人墨客,依我看,这部好书到你手里,恐怕正看反看都不会懂”我循声望去,被那人指着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眉目俊秀,衣着朴素,毫不畏惧的与他争论道
“还嘴硬,本爷要的东西,谁敢抢,来人,给我打”那中年男人被他一句话激怒,招呼身旁随从,正欲上前动手
“且慢”看到这里,我拨开身前围观的人,走了进去,“我说这位老爷,看你也不像是为一本书斤斤计较的人,不如让给这位公子,成人之美,岂不更好”
岂料,被我这么一劝,他倒是更为光火,直冲着我嚷道,“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想死的话少管闲事,给我滚开”
见他这般不讲理,我眉头一皱,“好大的口气,看来,这闲事我非管不可”,我说着,走上前去,站到他面前,挡住了那位青年男子
“还等什么,给我打”那人一招手,他身旁摩拳擦掌的几个随从一哄而上,我随即霎时间将墨玉玄铁扇骤然展开,半成内力运至掌中,将扇子瞬间横扫出去,正好打中他们每个人的心口处,原来那几人不过是些虚晃招子,被扇子击中后,个个倒地,捂着心口哀嚎着
“你”他一见这阵势,仍嘴硬的冲我喊道,“你给我等着,别叫本爷再碰见你”,说罢,连忙急着要跑出门去
“站住”我一手收回玄铁扇,顺势将他拦下
“你,你还要干什么,这书我不要了还不成”他有些胆怯的求道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名青年,随后对他说道,“给这位公子道歉”
“这•••”听到我这么说,他尴尬的望了望周围众人,一跺脚,“好好,算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位公子爷,刚才是我不对,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行了吧”
话音一落,我放下拦住他的手,他见状,连忙跑了出去,那几名随从也忙从地上爬起来,一道跟着跑了
“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助,在下这厢有礼了”那名青年男子走到我面前,拱手行礼道
“您客气了,不知公子是为何物,竟招惹了这般人等?”
我随口一问,他走到书斋案台前,拿起一本书,递到我手中,我接过看了看,“文心雕龙,果然好书,公子为之一争,也值得了”
“你懂这部书?”听得我的话,他满眼惊喜,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般,“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赏个脸,随我一道去对面茶舍坐下喝杯清茶,顺便聊一聊,权当我为刚才的事情答谢公子了”
“公子又客气了,谢字谈不上,举手之劳而已,好,既然有此雅兴,在下就讨杯茶喝,请”
我们两人互让着,来到街对面的茶舍里,找了个清净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方才你看了这本书,就赞是好书,看来,你对这部书也是甚为了解”他端起茶杯,掀起盖子,之后对我说道
“哪里哪里”我笑道“在下只是粗通一些,这文心雕龙乃是南朝刘勰所著,以孔圣贤的美学论调为基奠,兼采纳道家论学,公子为了此书不惜与那蛮横之人一争高低,看来,是喜爱之极了”
“是啊,知音难觅,这位公子,敢问贵姓,我交定了你这个朋友”,谈到此处,他不禁倍感欣喜
“在下复姓欧阳,单名克,字忧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我谦逊的说着
“忧尘,好字,好字,”他又赞道,“鄙人姓赵,名广,无字,不过是一介酸腐的书生罢了”他说罢,笑了起来
大街上的偶然一遇,到让我们二人成了好友,在茶舍之中,我们一边品茶,一边高谈阔论,从诗书历史,到历朝历代的几位帝王,再谈至当今局势,这一天,总算是过得舒心了
“欧阳公子,没想到今日我能在此巧遇到你,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还望下次有缘再聚,到时我们再一同畅聊”,通过这一天的长谈,我对他已是渐有了解,此人虽性格太过优柔,不过其言谈举止大方得体,透着一股贵气,决然不像市井之徒或者平庸的文人秀才
“赵公子,承蒙谬赞,能与你结识,在下也倍感荣幸,好,改日我们再叙”
我们相互道别之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远了,回去的路上,我不禁思索着,今日谈到的所有,我都如数家珍,无论谈及任何话题,全部思如泉涌一般上心头,看来,莫非是我低估了自己,在我失忆之前,不仅习武,还应当是读过很多书吧,否则怎么会对这一切如此了如指掌
想着想着,忽然袭来一阵撕裂般的头痛,我忙用手抵住太阳穴,用力的按着,好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病状,而娘亲和叔父却从不对我提及,尤其是失去记忆之后,只要专注的去想前尘过往,就会犯头痛病,而且越是想的多,越是痛的厉害
过了一会儿,头痛减缓了,回到鹤鸣府邸,我没惊动下人,独自回到了房中,一进门后直接上了床,躺了下来,或许这段日子一直休息的不好,该补个觉了
渐渐的沉睡了过去,隐约看到了那个起舞轻盈的身影,若轩,你翩翩舞姿,回首对我相视而笑,在梦中,我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嘴角扬起时的笑容,分隔了这些日子,如今你人在何处•••
在大宋京城逗留了许多日子,自打完颜康去南阳之后,我并无心去各地追寻武穆遗书的下落,既来之则安之,倒不如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光
这天,府邸的下人忙前忙后,在府中上下挂起了彩灯
“你们在做什么?”我走到院中,拦住一名下人问道
“回欧阳公子的话,小的们这是为了一年一度的明灯节在布置”他忙行礼,回道
“明灯节?”见我疑惑,他便答道
“是,公子,这是大宋的一个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甚至连皇宫之中都会点燃明灯,是为了祈福所用”
听他这样一解释,我明白了,“知道了,你去忙吧”
“公子,这些日子您一个人在府中,不如趁此佳节出去热闹热闹,城中横贯着一条河,这个日子,想必很多人会去河边放灯,您也去看看吧”他对我笑着说道
“好,谢谢你,我会去的”
他退下后,回到房中,我不禁思量,如此节庆的时候,而我只是独自一人,跟自己庆祝而已
很快,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府中已是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了,于是我走了出去,来到大街上,果然今时不同以往,热闹之极,满大街都是张灯结彩,嬉闹的孩子们手提着各种花灯,穿梭追逐于街头巷尾
很多人都在手中的灯上题字,无非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借着点灯的时候,寄托祝愿,我看着身边来往的人群,随他们一道,行至那条河边,果然如所说的那样,河边聚满了放灯的人,将水灯放到河面上的人,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福着
“您能买一盏灯吗?”我正出神的望着河边耀眼的那些灯和来此祈祷的人群,忽然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一回头,是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几盏明灯,灯上各色花样,很是可爱,她扬起粉嫩的小脸,对我说道,“您买一盏吧”
“好”我蹲下身来,从锦囊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她手上,对她微笑着,“那你替我挑一盏好吗?”
“这些灯您都买下了吗?”她接过那锭银子,惊讶的说道
“不,我只要一盏,其余的都送给你,你看他们都在玩得高兴,待会儿你也去和他们一起玩吧”我说着,指着前方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
她乖巧的点点头,递给我一盏画着各种小花的灯,之后那张小脸上绽放了一个最天真的笑容,“谢谢您,那我去玩了”说着,就跑远了
我拿着那盏灯,在她身后望着她跑远了
“看来,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嘛”这个声音,顿时我心里一紧,是她
我忙转回身去,确实,眼前的人让我激动的差点掉下泪来,若轩,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子,此刻就真切的站在我面前
“怎么,发什么呆呀,莫不是看到我被吓到了?”她笑着,向我走近了些,“看着你刚才对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我都差点没认出来,竟会是叱咤江湖的欧阳少主”见我愣住的样子,她反而玩笑着
“若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也太突然了”一时间,我提灯的手竟有些颤抖
她笑着,接过我手中的灯,拉着我一起在河岸上坐了下来,“那天一别之后,我以为你会不记得我了”她笑道,灿若桃花一般
“怎么会呢,自从别过之后,我无时不思念着你,只盼能有幸再与你重逢,若轩,你怎么会在京城呢,看来今天真的是个吉日,不然怎么我正想着,你就突然出现了”
“是吗”今夜的她,与那日王府之中又是不同,那个献舞时候美目流转的她,深夜与我相谈,冷若冰霜的她,好像与眼前不是同一个人似的,她笑着,是那样好看,笑的暖进我心里
“我有一个世兄人在京城,正巧又逢快到明灯节,所以借此机会来看望他,京城热闹繁华,顺便来这里过节,却没想到我那世兄已经出门游历了,所以,哎,只剩我这孤单一人喽”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而这话却让我欣喜之极
“既然是这样,不妨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吧,我会陪着你”凝望着她,我竟有些如坠梦里的感觉
“好啊”她竟这样痛快的同意了,简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欧阳公子,那我就在这里多玩一些日子,反正也是闲着,不过,就要多讨扰你了”
“在下求之不得”,确实,我乐得清闲自在,与她在一起,更是难求的机缘
“这位公子,吉时快过了,您还不快跟这位姑娘一起放河灯祈福,别耽误了”这时,身旁经过的一个路人,好心的对我们提醒道
“是啊,欧阳公子,我们先放河灯吧”若轩说着,与我一起俯下身去,将刚才买来的那盏灯放到了河面上,她温软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臂
时间匆匆流逝着,河边的人群渐渐散了不少,我和她一起站起身,向回去的路走着
“方才你许了什么愿望?”忽然她对我开口问道
“自然你先说了”我也对她玩笑着
“好啊,你耍赖,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希望,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不做,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是不是想尽快寻回从前的记忆?”
听到她这话,我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于是问道“很重要的事情,还许愿不做?那究竟是怎样非要不做的事呢?”
“这•••”她却有些沉默了,片刻之后,对我说道,“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欧阳公子,你可不能再耍赖了,快些告诉我”
“好,好,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的愿望,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做到”
“是跟从前的记忆有关吗?”她一时好奇,拉住了我的衣袖
“或许吧”此刻我有多想去握她的手,努力让自己冷静,抑制住冲动
我们一路说着笑着,继续往回走去,我心中不禁念道,若轩,能够再次遇到你,感谢上苍,终究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