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清一想到池牧的死,胸中又燃起熊熊烈火,他恨,恨自己眼见着牧掉入化骨池中,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无力的痛感,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皇甫銆的出现,青灯会的再现,又揭开他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皇甫銆,今天朕绝对不会放过你,即使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皇甫清双眼喷着火,看着面前不远远的皇甫銆。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是茉莉的声音。她从脖子上解下皇奶奶留给自己的龙心玉,拿着,一步,一步,走到皇甫銆近前。
“这是皇奶奶临去之前,留给我的。让我以后若有机会见到你,一定亲手交给你。”
看到龙心玉,皇甫銆心里一痛。“母后,母后……”接过龙心玉,皇甫銆用指腹摩挲着,不由的失声痛哭。若说是,这世上他最对不住的人很多,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柳太后了。
“皇奶奶在弥留之际,最惦记的人还是你。她多么想再见你一面。”茉莉一想到皇奶奶,不由的眼泪流了下来。“皇奶奶九泉之下,若知道你们兄弟二人,多年后依旧自相残杀,她该有多么心寒,多死不瞑目。”
茉莉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皇甫銆将龙心玉揣进怀中。“我可以原谅他发动宫廷政变,可以原谅他要谋杀于我,杀妻之仇,害子之恨,我绝不原谅他。他必须得死。”
皇甫清眼里也喷着火,想要让原谅皇甫銆,门儿也没有,除非池牧死而复生。关于他对池牧的感情,他自然是不能说的,这种事情如果说出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朕绝对不能放过青灯会的余孽。”
一直沉默站在皇甫銆身侧的梨花宫主说话了,“皇甫清,你杀了我姐姐,杀了青灯会所有的人,这笔帐,即使会主不与你算,本宫也绝对要和你算算清楚。你必须得死。”
“青灯会一百六十八名高手,一个个全惨死在你的刀下。他们何其无辜,你不过因为担心他们知道我姐夫死在你的手中,会遭到青灯会的疯狂的报复。你就痛下杀手,将一百六十八人,悉数骗进宫中,一个不留。皇甫清,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如此歹毒。一百六十八条人命,这些人,每一个人,为大楚国,为你们兄弟二人,都曾染过鲜血,立过功。”
“朕没有办法,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做。青灯会若不灭,他们知道牧死了,是死在楚国的皇宫里,自然是会把这笔帐算在朕的头上。朕纵有千张嘴,也辩不清楚。青灯会的杀手们,个个神出鬼没,若不悉数除尽,恐怕我楚城难有宁日。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安康。”
皇甫蓝风、水朴栉、茉莉、皇甫蓝月都在场,听着皇甫清的言辞,最为崩溃的还是皇甫蓝风,他自小景仰的父皇,那高大的形象,在这顷刻间,轰然崩塌。原本内心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全得到了证实。
父皇为了谋夺皇位,杀了自己的皇婶娘和皇婶娘腹中的孩子,杀了青灯会的会主池牧,还杀了青灯会一十六十八名杀手,还杀用卑鄙的手段杀了薛英楠的母亲,他还要杀了自己的亲伯父,也就是父皇的亲兄长。原来,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竟然是如此肮脏之人。事情一旦得到证实,皇甫蓝风终究是无法面对的,他接受不了。满脑子在嗡嗡作响,象轰隆隆巨山塌陷一样。
还有一个人的情况,不比皇甫蓝风好到哪里去。此时的水朴栉,一个脑袋比三个脑袋大。皇甫清、皇甫銆、薛英楠、梨花宫主莫忘愁四人说的话,他也是听到的。池牧,穆楠芡,这两个名字他曾经从自己大师伯路礼仁嘴里听说过。
大师伯还说,池牧是自己的父亲水夜邡,穆楠芡是自己的母亲何白筱。怎么在他们的嘴里,池牧和穆楠芡已经死了,还是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自己与皇甫銆如此相似,他不承认他们是父子,如果事实就是呢。想想大师伯路礼仁,多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倒底是谁?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姐夫,我杀了你姐夫。你究竟是谁?”皇甫清听到梨花宫主的话,有些不解。
梨花宫主冷笑道,“皇甫清,本宫是谁,你自然是不晓得的。本宫本名姓薛,莫忘愁,是本宫让自己时刻记得与你的血海深仇。薛玫语是我姐姐,池牧是我姐夫,青灯会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死在你手里的,青灯会一百六十八名兄弟,也是如我的家人一般。你说说看,本宫与你是不是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
皇甫清并不知道薛玫语还有个什么妹妹,池牧还有个什么小姨子,如果知道的话,早就将她连根拔除。但看样子,这种事情上也不会是假的,梨花宫主,没有必要,也不会说假话。
“想来,朕当年寻找薛玫语的余孽,她的女儿,无果,一定是并你救走的?”皇甫清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梨花宫主不想回答。她继续说道,“即使会主念在兄弟同胞之情上,饶你不死,本宫也绝不会放过你。本宫宁可冒着忤逆会方的罪责,也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否则,无脸于九泉之下,见姐姐、姐夫和青灯会那一百六十八名弟兄们。”
“你确定是朕杀了你的姐夫?”皇甫清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望向坐在轮椅里的皇甫銆。
“何须确定,事情明摆在这里。我姐姐死在你的手中,青灯会所有的人死在你的手中,你为了皇位不择一切手段。因为你杀了我姐夫,为永除后患,所以才把青灯会灭门。”
“这一切,可是他告诉你的?他告诉你,朕为了夺他的皇位,杀了穆楠芡,杀了池牧,杀了薛玫语,杀了青灯会所有的人?这一切,只是为了夺他的皇位?”皇甫清指着皇甫銆,问梨花宫主。
梨花宫主没有接皇甫清的话,也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默认了。
“皇甫銆,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伪君子。”皇甫清说到这里,竟然笑了。“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一切手段。为了谋得皇位,为了实现你一统天下的野心,你不惜弑父,不过杀的好,他确实该死;为了得到你心爱的女人,你不惜用下三滥的手段,让她失身于你;为了抹去你过去不光彩的一段往事,你不惜设计除去你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为了报复朕,你不惜欺瞒天下人,骗地这些妇孺都为你复仇的事拼命。皇甫銆,你真是无耻至极。朕为曾经有你这样的兄长,感到耻辱。母后如果知道你曾经的所做所为,也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羞愧。”
皇甫清说着只有他与皇甫銆能听得懂的话,在场的其它人根本听不明白。通过之前的对话,众人皆已经认定皇甫清当年所做的恶行,皆是为了谋得皇位。
皇甫銆冷笑一声,“皇甫清,我本来想念在咱们兄弟手足一场,不想要了你的命,象当年你断我手脚筋一样,挑断你的手脚筋,留你一条活命。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依然能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你说的话,以为还有人会相信吗?看在手足的情份上,我不会亲手要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皇甫銆冲着梨花宫主说,“上,杀了他。”
梨花宫主还真是听说,就想冲着皇甫清动手。“等等,等朕说完,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动手,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多活一会儿。”皇甫銆催促道。
“反正朕是一死,在动手之前,朕如果扣动扳机,皇兄是不是会死在朕的前面,不如我们试一试。”
“好啊,试试就试行。”皇甫銆面对火枪,竟然没有任何的惧色。
皇甫清一咬牙,右手食指勾动,本以为火枪触动后,会发出惊人的声响,没有想到火枪竟然没有声音。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朕之前明明试过,没有问题,好好的。”皇甫清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的火枪,不能喷出散弹珠子,与烧火棍有何不同。
“不错,你的火枪很好,确实没有问题。不过是在你送到金义局增加金色镶边之前是好的。”
“难道金义局里也有你的人?”皇甫清想起来的,自己对这把火枪爱之如命,让金义局的人做个黄金的镶边,确实有此事。问题就出在金义局里。
“当然,金义局如今的掌事金不换,可是我青金阁的阁主。不仅如此,你的礼部、工部、侍部的掌事,全都听命于青灯会。那个是最不听话的兵部掌事,死活不肯就犯,不得已,只好送他早上路了。”
“你,你,你……你太可怕了。”皇甫清不由地一阵胆寒。
“别以为你拆我几个分会,就可以伤了我的元气,伤了青灯会的元气。你殊不知,整个朝廷都捏在我的掌心里。还有你视之为命的百万两黄金,现在已经放在我青灯会总会仓库里了。哈,哈,哈,哈,哈……”皇甫銆突然间胸腔中爆发出很响亮的笑声。
“不,牧不是朕杀的,是你杀的。你恨皇嫂心里的男人是他,若不是青灯会对你有用,你早就除掉他了;天下平安,即恨皇嫂深爱的男人是他,而不是你,你又担心当年青灯会助你取得皇位的真相败露,你才设计除去牧。你才是真正杀害牧的真凶。”
“皇甫清,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一些,会有人相信吗?何必做垂死的挣扎。”皇甫銆脸上露出胜卷在握的笑容。这笑容深深刺痛了茉莉的双眼,她不管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她只知道皇奶奶至死仍然不能释怀他们兄弟反目,皇奶奶的心愿是希望他们兄弟二人能有一天冰释前嫌,放弃曾经的恩恩怨怨。
茉莉再次冲到皇甫銆和皇甫清中间,伸出双臂,“等等,有话好说,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看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茉莉说到这里,先是看向皇甫銆,她知道现在所有人的小命,全捏在皇甫銆手中,尸魅听命于东方普,东方普听命于皇甫銆。
“那个,什么,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心里也满满的恨。象皇甫清这种人,是该死,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是,你想一想,皇奶奶,你们的娘亲,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对不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放过他?”
茉莉是满脸的恳切,一想到皇奶奶的样子,茉莉就无法不心痛。她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叫皇甫銆的男人,因为他长了一张和自己哥哥一模一样的脸,最让人讨厌的是,他还口口声声说哥哥是他的亲儿子。自己还与薛英楠长的有几份相似呢,难不成,说薛英楠是自己的闺女,也不对,好象薛英楠比自己大几岁。
不喜欢归不喜欢,茉莉还是想着做个和事佬,能将事情化解过去。眼前这两个中年男人,无论谁死在谁的手中,皇奶奶于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皇甫銆好象对茉莉没有什么好感,很烦感这个女孩子,她那张与薛英楠极为相似的脸,令他很不舒服。若不是刚才见她送还给自己龙心玉,早就先把她收拾掉了,象只聒噪的青蛙,听在耳边叽歪着,令人心生厌烦。
皇甫銆认薛英楠为义女,是真心的喜欢她吗?并非如此,同样薛英楠这张与某人酷似的脸,令他内心很是厌恶,准确的说还带有几份的恐惧。她亦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甫清嘶吼道:“莫忘愁,无论你信与不信,牧并非死于朕之手。而是他,是皇甫銆杀了他。朕取了穆楠芡与薛玫语的性命,另有它情,朕宁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牧的事情来。你,还有你,薛英楠,你是牧的女儿,却认贼作父。是,朕是你的弑母仇人,但绝非是你的杀人仇人。”
“皇甫清,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该承认的你都已经承认了,你说池牧并非死在你手里,而是我杀的,试问,谁能信?他可是我的师弟,我们是一师之徒。”
“你们先别吵,青灯会主是不是你们杀的都不重要,死的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放下仇恨,化解恩怨,才是正道。听我的,没错,这是皇奶奶最想看到的。”
茉莉的聒噪声已经突破了皇甫銆的底线,皇甫銆用眼角斜了她一角,瞬间竟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种精致的小脸,与另一张脸重合,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突然间,皇甫銆嘴里挤出两个字来,“去死”,话音一落,一枚银针破空声响起,直奔茉莉的喉咙。不过,并没有插进茉莉皮肉里去,半空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另外一只银针,两只银针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同时落地。
皇甫銆一惊,“大师兄,你也在这里?”看银针,看手法,不用猜也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他的大师兄路礼仁。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路礼仁,他脸上带着失望与悲痛的神色,一步,一步,从门外的黑暗中,走到院中的灯笼光下。
“你不能杀她,她是三师弟和小师妹的女儿。只要有我在,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一向老实,厚道,谦恭的路神医,此时却不再是以前那副谦卑的模样,他挺直了脊背,走到皇甫銆面前。
“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还传你师父的银针绝学。没有想到,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我最信任的师弟,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利用了我,利用了英楠,也利用了可怜的薛二小姐。”
路礼仁将手举起来,指向梨花宫主莫忘仇,又慢慢的放下,他散发着愤怒的目光,落在皇甫銆身上,久久不肯离开。
“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不好好待在青灯会里,不辞而别,我很是担心,派了人手出去找你。这些日子,你做什么去了?”皇甫銆的眉毛挑了好几挑,又恢复正常,用极为平缓,还略带关心的语气问道。
“不用演戏了,我已经全知道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你先是设计让武林第一美女薛玫语,与三师弟同床同枕,让小师妹看见。接着,趁人之危,诱骗小师妹失身于你,为了让她和三师弟对彼此断了念想,你又你又上演了苦肉计,逼她嫁给你。为了得到小师妹,你真是煞费苦心。你已经不是我原来那个谦谦君子,心怀天下大业和百姓疾苦的二师弟,你的所作所为,真是禽兽不如,你对不起师父对你的栽培,也对不起我这个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