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盐,你听妈妈说。”
孙佳莹掏出手帕擦拭着庄盐额上的冷汗,慢声细语地将他的病情道来:“你救人的时候,被一辆刹车不及的面包车给撞了,主要伤在头上和左腿,除此外,其他各部位均有程度不同的软组织挫伤,医生给你的初步诊断是脑震荡和左腿神经断裂,但因为你昏迷了两日,没法进一步检查,只是给你把断裂的神经衔接吻合,为你的神经恢复创造条件。”
“左腿神经?”
庄盐抬眸望向正被石膏固定的左腿,蹙眉问:“不是骨折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养个两三周便能恢复?”
“终于醒了!”
就在这时,医生带着护士走进了病房,为庄盐进行仔细检查。
那名地中海男医生翻看着庄盐的眼皮,询问道:“感觉如何?头晕吗?”
庄盐瞟了一眼他被晨日照得有些反光的头顶,微微摇头,“不头晕,就是觉得脑袋有些沉。”
“唔...看来,脑震荡的问题不算严重。”
医生自顾点头,而后又看向了他的左腿,“听说你是一名跳水健将?”
“嗯。”
庄盐颔首,问道:“医生伯伯,这腿伤不会影响我今后跳水吧?”
闻言,医生皱起了眉头,抬眸与庄盐的父母对视了一眼,这才慢慢转身,俯身对庄盐说:“既然你已经是运动员了,那就算大孩子了。”
庄盐又颔了颔首,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被子,他总感觉不管是医生,还是自己的父母,现下的神情都不太好,甚至,还有些沉重。
“你这腿呢,伤在神经,这可比普通的骨折要严重,现在,我们已经通过神经吻合术给你的神经恢复打下了基础,术后,神经吻合之处会形成新的神经终板,而神经功能的恢复关键,正是神经纤维和神经细胞能不能再生穿过此神经终板,如果吻合后神经不能兴奋或无力穿过此神经终板,那么手术就不算成功,需要重新治疗。”医生如实相告。
“神经恢复......”
庄盐努力理解着这番话的意思,而后试探问道:“那我能不能好起来,就全靠这新的神经终板?”
“可以这么说。”
医生点点头,解释说:“你这新生的神经终板,全称是神经运动终板,即神经肌肉接头,就是神经纤维末梢终止肌纤维的部位,支配着肌肉收缩或腺体分泌。所以,如果手术失败,就会影响你左腿的行动。”
“那就是没法再跳水了?”庄盐忐忑问。
医生抿了抿唇,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想法给你治好的,在此期间,我们会给你进行理疗,还会用中药来增强改善神经受伤局部的血液循环,软化瘢痕预防粘连,增进微循环血供,直到你恢复为止,所以,你保持好良好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才能尽早康复。”
“那...要治多久?”庄盐紧张探问。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所以治愈的时间也没个准数,总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明年...明年我能恢复训练吗?”庄盐又问。
医生搓了搓手,端详着庄盐焦急又满含期待的目光,在心中纠结着是告诉他实情,还是再给他留一点希望。
庄盐显然看出了他的踌躇,勉强挤出一抹笑颜,对他说:“医生伯伯,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你就对我实话实说吧。”
医生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凝眉说:“一般来说,末梢神经的损伤,治愈率并不高,且时间持久,所以,明年你怕是只能继续进行康复治疗,好让自己正常走路。”
“正常走路?”
庄盐立马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即便这次手术成功了,还是会影响我走路?那我...会变成瘸腿吗?”
“不会的!”
孙佳莹急忙冲到他的病床前,将他搂进了怀里,“不会的,小盐,医生肯定能帮你治好的。”
说完,她就用眼神示意医生,希望他能给庄盐带来一些乐观的消息。
医生旋即会意,拍着庄盐的手背说:“孩子,你还不到12岁,年轻着呢,所以你的恢复能力肯定比别人强。”
庄盐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是医生安慰他的话,要不然,为何庄栋梁和那几名护士的脸色还是那么差。
“盐,你醒啦?”
就在病房内的气氛渐变凝固之际,蔡灯和一帮队友捧着鲜花,拎着水果、保健品走进了病房,将这间不足二十平的单人病房塞得满满当当,让跟在最后的几位教练只能守在门外向庄盐挥手致意。
医生见状,又拍了拍庄盐的手,叮嘱道:“你好好休息,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后,他随即被王战拉到一旁,询问庄盐的病情。
得知对方是庄盐的总教练,医生没有隐瞒,将实情告知:“这孩子,以后怕是不能跳水了。”
“什么?这么严重?”王战惊愕。
医生耐心说:“他是伤在运动神经上,即便这次手术成功了,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理疗来让他恢复正常的行动,也就是说,等他能下床活动了,还不一定能正常走路,就更别说进行其他专业运动了。”
“是完全不能再跳水了吗?”
王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这时,刘茵也走了过来,“还有其他法子吗?只要能让庄盐继续跳水就行,恢复时间长没关系,反正他才12岁,还没有过黄金运动期。”
医生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可以采用神经再生方面的药物来兴奋激活术后的神经细胞穿越神经吻合终板,以支配下肢功能获得恢复,除此外,我会给他进行一个综合会诊,以达到最好的治疗,从而让他还能继续运动生涯,但想要恢复之前的状态,恐怕很难。”
听到这话,王战和刘茵彻底绝望。
在谢过医生后,王战向刘茵吩咐:“这事儿先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队里的人。”
“我明白。”
刘茵皱眉点头,“可庄盐以后该怎么办呀?要放弃跳水吗?”
王战没能回答,只是抹了一把脸,强颜笑着走进了病房......
“我没事儿,你们赶紧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蔡灯他们陪伴了庄盐整整一天,直至天色转暗,他才催促着大家返回学校。
“盐,我明天再来看你。”
临走前,蔡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不用,好好训练,休假再来。”
庄盐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说:“你可得替我把教练新教的动作学会,然后再教我。”
“好!我一定好好学。”
蔡灯郑重承诺。
等到众人离去,病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后,庄盐脸一垮,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将头一蒙,小声啜泣起来。
“盐......”
片刻后,病房门再被推开,着急赶来的古咚咚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咚咚?”
庄盐吸了吸鼻子,掀开了被子,待看清古咚咚那张小胖脸后,情绪瞬间瓦解,埋在她的怀中嚎啕大哭。
“咚咚,我可能再也不能跳水了,再也不能了......”
古咚咚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是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发泄着压抑许久的悲伤。
窗外夜幕已至,星月稀疏,照不亮没开灯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