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我不就是取了点你母亲的心头血吗?你犯得着如此!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
“反正你母亲也快要死了,临死前用心头血救下黎川大将军怎么了?”
“黎川将军可是收复了西宁的大英雄大豪杰,西宁不是你们宁王府丢失的封地吗?他这不也是为了你们才受的伤,拿点你母亲心头血当做感恩有何不可。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
大雍国朝,京都西侧,宁王府。
血腥气,扑鼻而来。
柳如烟俏生生立在门槛内,手中一柄染血的短匕,尤为刺眼。
她看着踉跄冲进来的纪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纪宁通红着双眼越过她,踉跄扑到床边。
床上母亲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已是油尽灯枯。
“母亲!”
纪宁声音嘶哑,心如刀绞。
老夫人枯瘦的手抬起,轻轻抚摸纪宁的脸颊。
“儿啊,不哭。”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释然。
“为了你能,母亲……母亲就是死,也不怕……”
手,无力垂落。
纪宁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空白。
柳如烟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不耐和理所当然。
“看吧,母亲都是答应的。”
“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明明自己窝囊整日纨绔没本事收服失地还脾气挺大!”
纪宁缓缓抬头,死死盯着柳如烟。
不,是盯着她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
手,紧抓着冰冷的床沿,指节根根泛白,青筋自手背虬结而起,蜿蜒至手臂。
窝囊?
纨绔?
没本事?
呵。
一声轻笑,从纪宁喉间溢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柳如烟,你可知若非为了母亲,你口中的黎川大将军,又算个什么东西?
十年前他魂穿此界,成了大雍宁王府的小世子纪宁。
父亲勇冠三军,五个兄长骁勇无双,他这最小的弟弟,还有什么可努力的?
于是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大雍第一纨绔。
每日遛鸟斗狗,呼朋引伴,秦楼楚馆,好不快活。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五年前。
他与母亲赴京都参加皇室祭典。
西宁突遭南蛮入侵。
噩耗传来,父亲、五位兄长,尽数战死。
宁王府的顶梁柱,一夜之间塌了。
西宁,陷落。
那个不学无术整日玩乐的小王爷死了。
活下来的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纪宁。
他开始疯狂读书,日夜不休。
他开始拼命习武,寒暑不辍。
院中的石锁,被他磨平了棱角。
手中的长枪,不知换了多少杆。
只为有朝一日,亲手收复失地,为父兄报仇雪恨。
可母亲,宁王府最后的主心骨,却怕了。
她怕这唯一的血脉也断送在沙场。
她拉着他的手,日夜垂泪,只求他发下重誓,此生安于京都,为宁王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那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怎能拒绝?
他发了誓。
从此,锋芒尽敛,重拾纨绔之名。
京都众人只道宁王府的小王爷不堪大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谁又知他午夜梦回,皆是金戈铁马,血染疆场。
母亲怕他反悔,亲自为他择了这门亲事——柳如烟,京都一个落魄世家的嫡女。
温柔知礼,是母亲对她的评价。
温柔知礼?
还是不知廉耻!
当年订婚之前,柳如烟便于那位黎川情投意合,如果不是因为文字狱,柳家落魄。
或许两人早就在一起。
是母亲相中了柳家没有底蕴无势,与其联姻不担心宁王府最后的积蓄被倾吞。
纪宁为了母亲答应下来,婚后更是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再也没有去过烟红之地。
甚至为了柳家振兴,不惜耗费宁王府巨大财力。
可如今宁王府落魄,当年的情郎成了大雍将军,她那压抑不住的心又想探出墙外。
甚至为了治疗黎川不惜伤害了纪宁最亲之人!
前世孤儿的他,最在意最碰不得的便是他的亲人,母亲是唯一的逆鳞,如今却被自己妻子用刀斩碎!
他缓缓站起身,身上的锦袍沾染了母亲的血迹,点点暗红,如同雪地里绽放的梅。
他每动一下,骨节便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
柳如烟见他神色不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仍强撑着。
“你……你想干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母亲她也是为了宁王府好!”
纪宁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柳如烟。”
柳如烟心头一颤。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母亲。”
“更不该用她的血,去救一个外人。”
他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黎川是英雄?”
纪宁嗤笑一声。
“那我宁王府满门忠烈,又算什么?”
“我纪家男儿,流尽最后一滴血,守的也是这大雍的疆土!”
“你用我母亲的命去他疗伤,问过我吗问过我死去的父兄吗?”
“问过我宁王府的列祖列宗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柳如烟被他气势所慑,脸色有些发白,却兀自嘴硬。
“我……我这不是为了西宁吗?母亲她……她也是愿意的……”
“她是愿意为西宁而死,而不是愿意为你所谓的狗屁将军献出心头血!”
纪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而且你真以为是靠那个废物东西才收复的西宁?可笑!”
纪宁一步步逼近柳如烟,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只余下无尽的寒意与杀机。
柳如烟被纪宁的眼神吓住了,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见过纪宁如此。
可是想到这些年纪宁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敢忤逆半分,她又支棱起来。
“你敢说黎川将军是废物?明明你才是废物!
西宁不靠黎川难道是靠你才收复的?呸!”
望着一心维护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纪宁心痛至极,满腔的愤怒在此刻爆发出来。
啪!
狠狠地一耳光,甩了在了柳如烟的脸上。
柳如烟没有半点防备,直接被打飞到门外去。
“你...你敢打我?”
捂着脸批头散发的柳如烟哪里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宛若泼妇一样朝着纪宁而来。
可是刚到纪宁身前,便被纪宁的眼神吓退。
纪宁抱着身死的母亲,从柳如烟的身旁走过。
“母亲葬后,我定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