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栾欣保持着那个很是有些复杂的表情很长时间，她终于颤了颤嘴唇，幽幽开了口：“我应该不行吧。”
“瞧瞧，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魏城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这就是你人生的一种可能，你要是选择这条路，这个结局占比达到70％以上，按我们的话说，只要不出意外，那基本就是定数，当然别的选择自然也有对照着的未来，你可以看看。”
他说着，将通讯器递给边栾欣，示意边栾欣随便翻阅。
边栾欣点头接过，她集中注意力一条一条看下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之后做出的选择，竟然都没有第一个结局好。
悬浮在空中的字符和边栾欣先前的决定一结合，显得她格外可笑。
在她眼中，那些个标点符号幻化成一张大脸，似乎在嘲笑她的目光短浅。
边栾欣呆立了良久，带着手表的左手忍不住的痉挛。
这不可能。
自己不可能那么优秀。
她好像找到了问题所在，忙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喊道：“你们骗我！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人生！我不可能这么优秀！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得国际奖，你们就是骗我，就是想要我手上的时光机！”
她叫喊着后退，一手紧紧捂住自己腕上的表。
地面不平，鞋跟被缝隙卡住，边栾欣反应不及，栽倒在地上，等她挣扎爬起，已经狼狈不堪。
那描画好的精致妆容被额上的汗水冲得斑驳，合身的白色长裙沾染了泥土，缎面的高跟鞋只剩一只——原来什么得体的装扮都不过是幻像，只需轻轻一触就支离破碎。
原先精致端庄的边栾欣顾不得自己的外表，她胡乱将脸边碍事的卷发别到耳后，踢开那一只别扭的高跟鞋，赤脚站着喃喃道：“你们都骗我。”
景池熙终于看不下去了。
虽然有空间场，外人看不到这一切，可这也太丢人了。
他弯腰替边栾欣将高跟鞋拔出来，丢到边栾欣脚边：“没人骗你，是你毁了你自己，你不愿相信，一切其实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就是时光机的劣势，即使拥有无数次读档的能力，你也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魏城说相声似的跟上景池熙，他朝着边栾欣摊开手，“你可以把它给我们，然后由我们帮你选择最佳路径，轰轰烈烈走完你这一生，当然啦，你要是喜欢平淡，也不是不行，一切都可以商量嘛。”
听到魏城还是要抢走自己的手表，边栾欣本来茫然的眼神一下聚起焦来，她死死摁住表盘：“你们就是在骗我，你们想让我交出手表，别想了！不可能的！”
“你想多了，虽然我们是窗口工作，但我们也有强制执法权，如果你不想交出来，我们可以强行抢夺。”魏城说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我劝你还是主动交出来，要是由我们强制执行，你可就太被动了，你就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不过我记得这条路的结局好像不怎么好，好像是三十多岁失业，然后平庸一生，和国际大奖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呢。”
这种事情，看似公平，其实边栾欣压根没有选择权，她低着头长长叹了一口，终于将手腕上的手表解下。
表盘在黑暗中发散着幽幽的蓝光，魏城两手接过……
接下来的事情，苏木就不知道了，他被景池熙带着脱离了这个空间场。
他只觉得耳边寂静了一瞬，紧接着又恢复了喧嚣。
还是在小树林里，只是他眼前没有了边栾欣。
还不等他懵逼地四周环视，景池熙淡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已经做好选择了，剩下的就是重启。”
“重启？”苏木眨眨眼，“是按照她心意重启吗？”
“不是。”景池熙摇了摇头，“魏城刚才哄她的，根本不能自己选择，她只能按照原有的线路继续走下去，也就是说，她将来还事得被社会磋磨，再考两次研，体会一次次失败的滋味。”
一向没大有什么感情流露的景池熙这次一反常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人类真是可怜。”
“我就知道你们哄她，国际水平的奖什么的也是假的吧？”苏木一副早知道的样子，“你们有点儿过分了啊，窗口工作可是最怕投诉，你怕不怕？”
“奖是真的，70％也是真的，只是要达到这非人的成就，总是要经历点儿磨难吧。”景池熙斜了苏木一眼，“不然你以为哲斯夫为什么选她？因为她太普通了？还是因为她失败？”
“卧槽？”苏木惊讶地瞪大了眼。
所以边栾欣将来还真的能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景池熙真的可以预测未来？
苏木急忙抓住景池熙左手，摆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大佬，你快看看我，你看看我将来咋样？诺贝尔我是不敢想，能在北京买个房就行，哪怕六环买套也行。”
“我看看。”景池熙还真陪他闹，他捏着苏木的下巴左右看看。
苏木便接着他手的力度仰着头，他用目光描绘着景池熙鼻梁的弧度，描摹着他轻轻蹙起的眉头，最终一头扎进景池熙温柔的眼神中。
为什么景池熙这么冷漠的一个人，眼神会这么温柔？
他头脑混沌，景池熙也好不到哪去。
托着苏木下巴，他正好瞧见苏木浅色的唇瓣，那微微上挑的唇角似乎在邀请他，景池熙怕自己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急忙别过头：“我瞧你骨骼清奇、印堂发红，肯定能在六环买房。”
“真的？”苏木乐了，他喜不自胜，唇角勾得更高，“我就说嘛像我这种面相好、运气好的帅哥，全世界也没有几个的。”
“假的。”景池熙轻轻拍了拍苏木的侧脸，顺势收回手，“边栾欣太特殊了，一般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每一种的可能性都非常小，因为每一次的决定都走向一种可能，我可看不过来。”
“这样啊。”苏木失望地瘪了瘪嘴，目光正好和景池熙碰了个正着。
他瞧着景池熙眼里那一汪水，再次失神。
最终还是景池熙先回过神，他轻轻咳嗽一声，转过身：“别呆着了，再站一会儿蚊子就把人吃了。”
苏木这才听见周围蚊子欢快的叫唤，他忙甩了甩胳膊，鼓起勇气，朝着景池熙喊道：“你能再算算吗？算算我明天，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
走了几步的景池熙停了脚，他明显顿了顿，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再说吧。”
已经做好被拒绝的苏木猛地睁大眼。
他不自觉笑了起来，朝着景池熙的背影大喊道：“那我等你啊！”
这次景池熙还是没回头，他停也没停，只是轻轻招了招手，很快就拐过街角，混进下晚自习的人群之中，彻底不见了。
其实苏木预测的不错，景池熙本来是打算直接拒绝他，可话到了舌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快得不像样子，他觉得自己眼前又浮现起苏木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和微微上挑的唇角。
谁能狠心拒绝这样一个小请求？
谁能忍心让那双闪光的眼眸暗淡？
景池熙自问他舍不得。
他不舍得让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染上失望。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怕多瞧苏木一眼就会答应。
明天，分明还有明天的任务。
他只能匆忙没入人群，给苏木一个看似坚决的背影。
灯景池熙推开宿舍门，魏城正收起边栾欣的时光机，他听见门响，转过头来：“景队，都做好了，我把她记忆消除了，苏木那边怎么样？”
“我……”景池熙这才想起正事。
他看着随意，心里却是一向有数的，细算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把任务忘了，真是尴尬。
“舍不得？”魏城看出他的难堪，哈哈一笑，“景队，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景池熙含糊的“嗯”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空调呼呼吹着冷气，景池熙却燥热得直出汗。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暗自思索，难道自己真的喜欢苏木吗？
他得不出妥帖的答案，却莫名又想起体育场上的亲吻，本来沉寂的心脏很是活泼地多跳了好几下，震得他面上浮上了几分血色。
“你肯定是瞧上人家了。”魏城看着景池熙泛红的面庞下了定论，他只觉得高高在上的景池熙一下亲民起来，忍不住哥俩好地拍了拍景池熙的肩，一挑眉毛，“不过景队，你看上他哪儿了？”
“我没有看上他。”景池熙终于回过神，他冷冷地推开魏城的手臂，脱了鞋攀着梯子往床上爬，“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魏城嗅到了八卦的气味，他忙凑到景池熙床下，“景队，不能只说一半，要不我猜猜？我觉得……”
“像我。”景池熙淡淡说道。
他一把拉上床帘，彻底和魏城相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