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整颗心却如坠冰窖。
她想起来入职无极限之后没多久，裴竞跟曹瑶音都曾劝过她换工作，觉得无极限不行。
可她却沉迷在裘富贵制造出的平易近人掏心掏肺里，觉得这老板人好，公司虽然有些不愉快却也还不错，始终没答应。
甚至不久前曹瑶音让她完成了项目就走人，她还觉得这么做对不起裘富贵……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别人几句好听话一说就当真，她以为裘富贵对自己掏心掏肺，于是也对这老板掏心掏肺，结果呢？人家掏出来的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枉费她还各种过意不去，这哪儿是单纯？
压根就是单蠢！
可惜现在醒悟过来，无极限已经是在图穷见匕……她心思转了转，说：“我整个设计过程都跟我朋友在群里讨论，有着聊天记录做证明。而且活动中的短片是我找朋友跟朋友的男朋友拍的，其中几个镜头还有另外一位朋友的帮忙。这些跟无极限，跟Ryan都没有任何关系。”
裘富贵好整以暇的笑，像个慈祥长辈纵容顽皮的晚辈，无奈里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漫不经心：“首先，这些聊天记录并不能证明你是方案的原创者，反而更能证明你是早有预谋想要窃取老赖的成果；其次，老赖摔伤之后，曾经将他的创意写成文字托艾米转交给你整理成方案，这份文字记录现在就在公司里，甚至就在你那办公桌里，这点我，艾米，胡美娟，老赖以及老赖的家人都是人证；”
“第三，短片里的模特，也是老赖当初选择的。如果她要作证你才是方案的作者的话恐怕不行，因为老赖曾经约过她，两次，就算没成功，不排除她记恨老赖，从而帮助你诬陷老赖。”
“第四，老赖是圈子里成名已久的专业人才。而小瞿你呢？你凭什么叫人相信，你一个经管的应届毕业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
见瞿茉一动不动，他笑了起来，温言道，“小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甚至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我要告诉你，这种事情很多。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踏上社会，就应该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是看利弊——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句话太偏激了，然而偏激有偏激的道理，当初我安排你去给老赖做助理，存着的是好意，是想让你跟他多学点，让他多带带你，给你多点人脉。”
“事情发展到现在谁也没想到。”
“站在你的立场上可能觉得无极限简直无底线，变着法子的坑你骗你，但等你以后见的事情多了，你会发现公司其实还是很厚道的……毕竟我们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给你，甚至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决定方案到底是谁做的，更坏一点，还能举报你窃取老赖的设计，让你身败名裂，以后都没法混这个圈子！”
“但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跟你摊开来谈，愿意补偿你金钱，补偿你前途……如果你还有其他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大家慢慢谈。”
“你才来公司时我就说过我会手把手的教你怎么独当一面，现在这件事情其实就是一次教学，而且你一定会记得很牢——有时候对错真的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利益。我们商人的目标就是逐利，如果你不能记住这一点，那你永远也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商人！”
他喝了口水润嗓子，继续说，“而且，这次也是顺带教你，怎么在局势不利时尽可能的止损，以及寻找反败为胜的可能。你看，你现在是肯定保不住方案原创者这个身份了，与其大家撕破脸，不如放下个人情绪仔细思想，你不同意也无法改变事实，为什么不用它换一笔钱，我知道你不缺钱，可谁会嫌钱多？”
“你还能换取老赖的感激，换取我，艾米还有小胡的感谢，换取你在无极限的地位，换取老赖带你进入他那个圈子的人脉……其实这么算下来的话，比你自己拿着Q&K项目更划算。虽然Q&K地位高，可你觉得你下次还能继续跟他们合作上？交情在于交往，你平时都没什么机会跟人家照面，就算他们觉得这次的方案挺合眼缘的，你以为他们能记住你多久？”
“县官不如现管啊小姑娘，你现在的层次根本没到认识那个级别的人的时候，与其抱着这么个项目好高骛远，不如老赖学生的身份实用！”
“你现在可能是很气愤我这么说，但还是那句话，等你真正长大了成熟了，你会发现我说的都是事实。”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下，裘富贵拿出来看了看，对瞿茉耸耸肩，说哦忘记说了，瞿茉合该妥协还有个缘故，就是为了裴竞好。
宛若木雕的瞿茉终于开口：“关阿竞什么事？”
“无极限一直在申请海贝的投资。”裘富贵笑容有点古怪的打量了下她，这才继续，“之前几次都被驳回，但最近通过了……通过的人就是你男朋友，裴主管。而杭州广告公司这么多，海贝为什么投资无极限？就是因为无极限表现出了很好的发展前景，也展示出了超过同侪的实力。老赖是公司创意部的扛把子，他要是栽了，对无极限的影响可想而知！他要是好了，无极限也跟着好……现在公司刚刚拿到海贝那边的第一笔投资款项，这时候如果爆出丑闻，裴主管首当其冲！”
他慢条斯理说，“听说裴主管虽然出身寒门但年轻有为，工作不几年已经在杭州买车买房？也不知道车贷房贷还完没？如果被海贝开除……啧啧，海贝虽然规模不大，他们大老板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似乎知道瞿茉已经濒临崩溃，他这时候站起来，说还有点事情出去会儿，让瞿茉一个人好好想想。
如果想通了自己还没回来，欢迎随时联系。
裘富贵前脚出去瞿茉的眼泪就后脚落了下来。
她仓皇的哭着，茫然无措了会儿，胡乱擦了擦脸，就给裴竞打电话。
裴竞很快接了起来，听到女友的哭声不由愕然：“怎么了怎么了？”
待听瞿茉断断续续说了经过，他好一会儿没作声，半晌才说，自己马上请假去无极限，让瞿茉先不要伤心难过了，等他到了会亲自跟裘富贵等人交涉。
这让女孩子心里升起一抹希望。
但半晌后裴竞赶到，当着瞿茉的面叫了裘富贵、Ryan等人对质，这次艾米很干脆的提出，瞿茉这种有前科的人，打官司他们没怕的——是的，无极限拿到了加油鸭T恤的判决结果。
已经有剽窃工厂创意的黑历史在，法庭怎么可能相信瞿茉才是Q&K项目的原创设计者？！
到时候反而会坐实了瞿茉是个剽窃惯犯的罪名！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瞿茉几乎将嘴唇咬出血，她再傻白甜也不可能在求职的时候主动交代这样的经历——她之前只说了网店关门了想上班积累经验而已！
裴竞也是面露诧色，然后就要求跟瞿茉单独商量下。
其实不用单独商量瞿茉也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不仅仅是因为打官司必输，也因为她不可能不考虑裴竞以及曹瑶音！
当初她打算跟工厂死磕到底时为曹瑶音让了一步，这会儿难道就忍心让剽窃的事情暴露出来，将刚刚在Q&K活动上大出风头迎来事业再次高峰期的闺蜜一头栽下去？！
而且这次还加上了裴竞——裘富贵是可恶，但每句都说在了点子上，裴竞出身贫寒，能有今天全靠自己的奋斗，房车兼备的背后是贷款了几十年，他如今的收入这份贷款不算负担，就算跳槽也无伤大雅，可若是坏了名声或者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大老板，那……
“我只有一个条件。”瞿茉思索之后询问，“是谁告诉你们加油鸭T恤的事情的？”
裘富贵等人对望一眼，却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我们找人调查你的时候查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调查瞿茉……当然是为了研究怎么让瞿茉老老实实的妥协。
事实证明他们的调查费没白出。
“古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裘富贵和蔼可亲的表示，“小瞿你没事可以多看看兵书，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
瞿茉这会儿还真想很有风度的回他一句碰见你们这群人渣自己输的不冤，可惜实在风度不起来——她让裘富贵当场转账了Q&K的报酬，又商量好了艾米这边的补偿款后，立马办了离职手续。
这辣鸡老板是坑，但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
她不妥协也不行，那凭什么不要钱？！
方案是她辛辛苦苦夜以继日做的，活动也是她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张罗的，她拿这两笔钱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裴竞送了她回住处，本来想说什么的，可看着女友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的样子到底不忍心，只能柔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让她别往心里去：“其实职场上类似的事情很多，能拿到钱补偿已经不算太亏。”
有些人什么都没拿到就被摘了桃子，甚至还会被扣上一堆罪名打压到不得翻身。
跟他们比瞿茉已经很好了。
而且裴竞也觉得一个Q&K的项目对女友来说其实用处不是很大，失去了就失去了：“你要是想跟Q&K那边建立关系，下次有类似的活动我带你去？”
“算了，我先冷静几天吧。”他左说右说良久，瞿茉才无精打采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裴竞叹口气，又陪了她会儿，直到叶暖雨发消息来说公司有急事才不放心的离开。
晚上曹瑶音回来，知道这事情大吃一惊，又觉得对不起瞿茉，因为瞿茉当初的折腾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帮曹瑶音一把——不过瞿茉让她别多想：“我的成果是被人抢了，但仙女儿你的机会他们还抢不了，好好努力，咱们姐妹俩总不能辛苦张罗一场什么都不落！”
“你放心，等我在圈子里站住脚了，一定帮你解释清楚，揭露他们的真面目！”曹瑶音沉着脸保证，“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有脸混下去！”
瞿茉很勉强的笑了笑没说话——嗯，又想起那个辣鸡老板的话了，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无极限是这样的，那么谁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呢？
就算知道Ryan这些人弄虚作假，但他们还有用，或者说是看交情什么的，所以对真相置若罔闻。
宁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这么一想这世界还真是黑暗……也幸亏是在现在才听到这些吧？如果是在设计方案那会儿，瞿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策划出那个不忘初心之甜蜜的短片？
她吐了口气：“我打算休息段时间，仔细考虑接下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