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昆电话响起，来电号码显示是刘畅。
勒昆拿着给坐在旁边的唐筠看，调侃道：“她这是又怎么啦？你要不要接一下？肯定是找你的。”
唐筠满腹狐疑，摁下接听键：“喂？”
那一边刘畅愣了一下，接着大声说道：“唐筠？我找勒昆。”
勒昆拿过电话，摁下了免提键：“喂？刘畅，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的，我找你。”刘畅的语气带着一丝奇怪的情绪：“赵硕醒了。”
“什么？赵硕醒了？什么意思？他不是醒着的吗？”
“赵硕醒了。意思就是他——醒了。”刘畅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点名要见你，勒昆，他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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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节目快要开播之前，刘畅接到了家里帮忙小阿姨的电话。
这个小阿姨才来了第二天，原本刘畅对她是不太满意的，觉得她年轻太轻，过于娇气。奈何家政公司实在派不出其他人，他们家名声在外，谁都知道家里有一个时不时就会恐惧抑郁发作的病人，活不好干，给再多的钱都没人愿意去。
电话接通了，小阿姨哭哭啼啼地说：“畅姐，我要走了，大哥耍流氓啊。”
什么？这怎么可能？赵硕早就抑郁到消失了性的欲望，还耍什么流氓？
“不会的，阿香，你是不是误会了？”
“大哥把我的衣服都撕坏了。”
什么？刘畅猛然反应过来，问道：“你衣服上是不是有猫的图案？”
赵硕平日里大多是抑郁的木僵状态，恐惧发作一般都要有特定物出现，主要是毛茸茸的动物，尤其是猫。
小阿姨在电话里哭道：“是有个猫头——大哥让我脱衣服，我不脱，他就把我的衣服撕下来了……姐，你人好，我不报警了，但是我要走了……”
眼看马上就要进直播间，刘畅心烦意乱，也不及更多解释，只着急地说道：“阿香，你听姐说，不管怎样，你待一会，等到姐回来再走，行吗？我保证你大哥不会伤害你，好吗？”
小阿姨还在说着什么，叶凉一连声催着刘畅，刘畅只好草草挂了电话，进了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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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的时候，木僵地坐在地上的赵硕站到桌子上，扭下了灯泡。
他实在受不了。
恐惧发作时，他出现了幻觉。小阿姨怎么哭着给刘畅打电话，怎么赌着气摔门而去，他完全不知道。他瑟缩在地上，满身冷汗，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阳台上。
阳台上站着一只高冷的黑猫。它优雅地一跳，悄无声息地走进屋里来了。从它的嘴边流下淋漓的鲜血，沾湿了它的毛，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赵硕颤抖着，眼睁睁看着它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猛然间他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任何东西，垫子，杯子，书本，扔过去。而那只猫不为所动，仍然轻盈地一跃，跳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碧绿的眼睛凝视着他，甚至开口说起话来：“我的牙齿呢？”
它张开的嘴里，有一颗尖牙从底部被挖了出去，只剩下漆黑的大洞，在赵硕眼前，放大放大，足可以吞噬他。
赵硕绝望地惨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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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房间突然灯火通明。餐桌上热腾腾扑突扑突煮着火锅，两个男人正坐在桌边吃着。一个年长一些瘦削的男人坐在桌边，端着一杯酒，笑咪咪地回过头来：“老赵，你不喝一口？”
赵硕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李春海……你不是死了吗？”
另一个同样瘦削年轻一些的男人也转过脸来：“对啊，赵哥，我们都死了。”
“李春波？你听我说……我不得已……”赵硕啼泪交流，试图解释。
“赵哥，我们等着你呢。”李春波打断了他苍白的辩白，旁边的李春海一口饮尽了手里的酒：“来吧，赵硕，别熬着了，一了百了吧。”
灯光熄灭，整个房子归于黑暗。只有那只猫趴在屋角，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炯炯地看着他。
好吧。一了百了。
赵硕爬起身来，踉跄着走进卧室，摁亮了灯的开关，开始拖动着床头柜到灯的下面——那是一个可以垂落下来可以伸缩的灯，被做成了太阳的形状，亮亮地照着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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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结束，刘畅着急的往家赶。
一路开车，一路拔打着小阿姨的电话，铃只一响就接听了，四周喧哗，小阿姨口齿不清，像是嘴里塞满了食物。
“阿香，你没在我家啦？”刘畅敏锐地说道。
“我在吃东西，大哥耍流氓，我说过我要走的。”那一边，阿香理直气状地说道。
刘畅无心责备，急忙拔打着赵硕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刘畅拍打着方向盘，咬牙咒骂着，却也不知道到底能骂谁。
好容易赶回家，一推开门，一屋子的漆黑，摁了开关，灯却不亮，刘畅的心凉了半截。
借着屋外的光能看到客厅书架倒了，花盆碎了，地上好多水，沙发上的垫子全被扯下来扔在地上——足可以想见赵硕当时到底是有多恐惧。
赵硕卧室的门大畅着，只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两条腿。
刘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冲进去一看，赵硕僵直地躺在地上，旁边是歪倒的床头柜，一地碎裂的灯泡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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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硕扭开了屋顶的灯，试图触电自杀，幸运的是灯泡的电压把他击倒在地，鬼门关走了一圏，他手臂受了严重灼伤，却没有生命危险。
送进医院后，昏迷了一天后，赵硕醒过来了。
他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大睁着的眼睛直瞪着天花板。
刘畅对他沉默的状态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做着各种事情，照顾着他。
“畅，你辛苦了。”床上的赵硕突然嘶哑着声音说道。
正在拧毛巾准备给他擦脸的刘畅吓了一跳，毛巾掉回到水盆里，她猛地回过头，这饱含深情，富有逻辑的语言真是赵硕说出来的？从他上一次被人从林海餐园送了回来，陷入了浑浑噩噩恐惧抑郁的状态，有两年没有听到过了吧？
赵硕歪着头，凝视着刘畅，红红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
“你——”刘畅呆呆地看着他。
“畅，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晕得太久了——”赵硕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因祸得福，这一电不知是打通了赵硕哪一股神经，鬼关门走了一圏，他竟然从恍惚浑噩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恢复了基本的清醒理智。
后来刘畅也问过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也感叹这是奇迹。治疗恐惧抑郁本来也有电击疗法，但象赵硕这样的情况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人的大脑确实是太神奇了，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可控制。很难用现有的科学道理去解释，但确实它就有发生的可能性。
“但有一条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内心想要清醒过来，好起来的力量特别强大。这样他才能清醒过来。”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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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硕睁开眼睛，意识清醒后，他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思前想后，先将整件事情都理了一遍。
“畅，你需要帮我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以前是个警察，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是了。”赵硕要求道，他竭力地思考着：“这个人的名字是……什么……什么昆？”这两年的浑噩严重影响了他的记忆，他苦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一时想不起来。
“是……勒昆吗？”刘畅小心地问道。
赵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对，就是他，你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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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约定，在黄昏时分，勒昆和唐筠来到赵硕家里。赵硕已经出院回家了，勒昆和唐筠都觉得在他相对比较放松的情景下交谈，他可能会更加放松。
“赵硕状态并不不好。他似乎是清醒过来了，也能跟我交流了。但是他还是常常发呆，不知道想起什么时不时哆嗦一下，很恐惧的样子——你们跟他说话，尽量不要太刺激他——我很担心……”站在门口，刘畅忧心忡忡地叮嘱道。
“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唐筠安慰地拍了拍刘畅的背。从刘畅的背后她能够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赵硕。对门口的声音漠不关心，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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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硕，你找我？”勒昆说道，在赵硕对面坐了下来。
赵硕坐直了身子，象是从梦中醒来：“你？”
“对，我是勒昆。我以前去林海餐园拜访过你，然后我就丢了工作。”
“对，我找的就是你，你丢了工作，然后我疯了。”赵硕叹道，他转脸看向旁边的唐筠：“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一起来？”
“我？”唐筠简洁地答道：“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曾经是杨如礼的学生。”
“心理咨询师？杨如礼？李春波生前的咨询是你做的？”赵硕浑身一颤，声音都变了一个调。
“是的。”唐筠肯定地点着头。
赵硕的脸色变了。他直视着唐筠，正要说什么，然而 他的视线却被定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唐筠的脖颈，魔怔一样瞪圆了眼睛。他抬起手指，指着唐筠的脖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筠很不自在的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她意识到他正在看的是她脖颈上的项链。
唐筠解下了牙齿项链，递了过去，轻声说道：“这是李春波留下的。”
赵硕抖着手接过了项链，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格格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半晌他才凄然地说道：“我知道……这条项链是我做的。我亲手从李春海的猫嘴里拔下这颗牙齿，做成项链，送给了李春波。”
他把那根牙齿项链高高举起，左看左看。他几乎是呜咽着从齿缝里蹦出三个字：“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