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叶红果，我在她的水里放了过量的药。”小娴抬着脸看着唐筠哭道：“她死了，叶红果死了，我没有妈了。你说得对，我就是恨她，我一直就想杀了她！”
唐筠懵了。她坐在地上，冷汗淆淆。当时小娴看到了自己杀母的潜意识后，不是做了宣泄了吗？小娴连哭带打了半个小时，不是已经释放了吗？张左不是说当恨被允许，就不会形成伤害，爱也会流动起来吗？
“小娴，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唐筠嗫嚅着。
“你没有听明白吗？你教唆我女儿杀了她自己的妈妈！对外我们都说叶红果死于酒后猝死。还真是便宜你了！”朱英俊抱着手臂，冷笑道。
“我没有……”唐筠本能地辩解道。
“所以唐筠，你就是这么做心理咨询的？如果不是你给了她杀母的暗示，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行为？”杨如礼蹲下身子，蹲到她的对面。
唐筠再也说不出话来。
“唐筠，你懂不懂什么叫解梦？解梦是这么硬解的吗？叶小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杀母的倾向，在不安全的情况下，你把她的潜意识意识化了，你让她清晰的看到自己有杀母的意向，却又不替她把这个意向处理，就让她带着这个意向生活。好了，唐筠，她被你暗示了，现在她真的这么做了！你这是变相杀人！”
杨如礼的怒火在眼镜片后燃烧：“唐筠，你口口声声说要正义要真相，这就是你的正义吗？真相就是你才是害死叶红果的人。”
唐筠的心脏被硬生生一把被提了起来，抽紧到几乎让她喘不上气，她满头冷汗，瞪着杨如礼，杨如礼的嘴一张一合，还在冷酷地说着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心理咨询师到底是个什么职业？你这么随意给人咨询吗？你凭的是什么？李春波当年死于你的轻慢，叶红果现在同样死于你的自以为是！你好意思说你是张左的学生！这是张左教你的吗？我倒想知道张左如果还活着，他对你今天的所做所为会怎么评价？”
唐筠的眼前开始迷糊，熟悉的眩晕感升了起来。大颗的汗珠渗出额头。
杨如礼抱紧双臂，冷酷的看着她：“你又要晕了，对吗？多好啊，晕吧，晕吧，晕了就不用面对吧。你不一直就是这样逃避的吗？抗不住就晕了，多好的逃避模式！对，不用硬抗了，晕吧，唐筠，承认自己就是不适合做咨询师吧！”
唐筠攥紧了拳头，咬牙与自己的眩晕对抗着。
杨如礼在她对面蹲了下来，他的眼睛隔着镜片闪着蛊惑的光：“算了，唐筠，别抗了。你不适合做心理咨询师，不止是你，多数人都不适合。我们大多数人都平凡而普通。抗不住就别抗了。遇到事情，逃避是常态。晕吧，面对不了就不面对吧。你看李春波死了，叶红果死了，放弃吧。唐筠，承认吧，你就是个无能又平庸的冒牌咨询师。”他的话说得诚恳至极，明明是锥心扎人的话，却如同在陈诉一个事实。
不能晕不能晕，不要逃避，你可不是个无能又平庸的咨询师。唐筠张开嘴，努力的呼吸着。
“真的吗？唐筠，他们说的是对的吗？这么说是你害了我妈？我没有妈妈啦，我还没有来得及爱过她，她就死了……都怪你！”沙发上坐着的小娴怨恨地抬起手，突然给了唐筠一个耳光。伴随着这个耳光打下去，她再一次扑倒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而这计耳光彻底打垮了唐筠。她再也抗不住，眼前一黑，到底还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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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这么费劲吗？”朱英俊耸了耸肩。
杨如礼站起身来：“你可别小看她，她这段时间可没闲着——我得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影响。至少我得让她停下来。”
“过虑了，不至于。这种小女生，让她停下来不是分分钟的事？”朱英俊笑道。
“你不懂，这可不只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杨如礼阴沉着脸。
“我确实不懂，这不是你和她之间的事，还有谁？”
杨如礼没有回答，他抬起眼来，看向窗台，那里似乎坐着他的老朋友张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来吧，张左。你不是选中她了吗？来，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怎么一点点击垮她！就像我当初击垮你一样！”他的心里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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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时间，没有手机，醒来后的唐筠只能靠大致的天光来判断时间。窗外阳光炽烈，是中午一点还是二点？仍然还在剧痛的头提醒自己刚才是晕过去了。
小娴和朱英俊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杨如礼坐在桌边正写着什么。听到唐筠发出的动静，他转回了脸。
“唐筠，你醒了？来，过来坐。”
唐筠慢慢走到了圆桌边。
桌子上放了两个精致的小碟子，一个碟子里面盛着一朵姜黄色的菌子，另一个碟子里贴心的盛着清酱芥末。
“这是……”唐筠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杨如礼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菌子的裙边，然后再松开，他手指碰到过部份，姜黄色诡异地变成了铜绿色。
“见手青，见过吧？”杨如礼淡淡地笑了：“这个吃法你肯定没试过，当然大多数人都没试过。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见手青味道非常鲜美，非常适合刺生。”
见手青是K城出名的菌子，触手变青而得名，炒熟无毒，味道鲜美。如果没有炒熟毒性较大，K城一多半的人菌子中毒都是因为食用了没炒熟的见手青。
纯生吃，这不就是一定会中毒吗？唐筠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
“坐吧。唐筠，我们好好谈谈吧，其实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我们完全不必搞到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中间是有些误会的。”杨如礼平静地说道。
“唐筠，叶红果的事情已经是教训了。你知道的，如果咨询师水平不过关，会给咨询者带来伤害性的心理影响，那很可能是致命的。而且这种影响并不会马上就能看得出来，心理影响是这样的，种下种子，慢慢生长，谁也不知道后面会长成什么样子。所以——”
“所以你想知道，我给谁做过心理咨询，是怎么聊的？”唐筠疲惫地接道。
“对，趁一切还可以补救。把影响降到最低吧。”杨如礼干脆地说道。
“如果我不说，你就要让我吃这朵菌子？”
杨如礼耸了耸肩，点了点头。
“我吃了会怎么样？”
“好奇？我知道你对此特别好奇，你不妨试试啊，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感觉会美妙，说不定你还会上瘾——很多人来林海，就为了追求这种美妙的幻觉。”杨如礼笑了。
“只是幻觉？”
“当然不是会只是幻觉，我会做引导——我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催眠师。”
“也不一定吧。”唐筠握紧了自己颈部挂着的牙齿项链，挣扎着说道：“当我的意识觉察到你的引导会对我不利，我就会醒过来。”
杨如礼哈哈笑了起来：“象上次一样？你假装被我催眠骗了我？——你相信我，这次你一定会说。你说得对，普通的催眠里，来访者就算进入恍惚状态，一旦意识觉察到催眠师的引导是有害的就会醒过来，这是我们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但是你忘了，你首先会进入幻觉，在幻觉里你的意识完全醒不过来，你还能有什么抵御能力？只要你有恐惧，有需求，你还是个人，你就逃不过。”他恶意地看着唐筠，眼神里甚至闪着兴奋：“想一下，如果你在幻觉里看到叶红果，李春波，或者张左？你不会崩溃吗？我相信会很有趣。”
唐筠颓然松开了手里的项链，她知道杨如礼说的是对的。此刻她已身心俱疲。叶红果的死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如果解叶小娴的梦都能导致叶红果的死，她凭什么相信自己在处理别的事情上，就一点错误都不会犯？何况看杨如礼这个架势，她今天不说是无法离开的。
“杨如礼，你们这算是非法拘禁吧？”她最后挣扎道。
杨如礼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会？你到这里也不过四五个小时，离二十四个小时远着呢。放心放心，你一说完我就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恳切地：“唐筠，我不愿意强迫你。咱们都是文化人，不到万不得一，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你最好还是自己说，诚实地说——你知道的，你要是撒谎，我立刻就会知道，你骗不过我。见手青刺身虽然美味，倒也不必去试。”
沉默了一会，唐筠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了：“我见过张洁、张洁的儿子朱宇然，还是有刘畅、她老公赵硕……还有杜可……”她喃喃地回忆着。
“好，现在你把你们见面所有的细节都说给我听吧，不要有一丝隐瞒。”杨如礼打开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