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想说什么?”向秋露靠墙站着问道。
“秋露,咱能不能让孩子稍微轻松一些?本来孩子生病了身体就不舒服,早上还上吐下泻,还没完全退烧,哪能有精力写作业?想想我们自己要是生病不舒服,是不是也不愿意上班?孩子还小,耐受力有限,学习是个漫长的过程,又不是说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把学习赶上来。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卷?”
范兴文边说边注意观察着向秋露的神色。
向秋露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范兴文,你懂带孩子的苦吗?你懂教育孩子有多心累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钓鱼,只知道带着一一去玩。你认为愉快式教育适合咱们家一一吗?你了解一一的学习习惯吗?你有主动跟老师沟通过一次吗?”
这一刻,向秋露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埋怨全部都撒出来。其实她说的都没有错,每一个主动揽下孩子教育的母亲,都会时不时地有她这样的想法。
很多时候,被别人插手教育孩子带来的心伤,远远高于自己教育孩子的心累。不被理解,不被体谅,那种独自牵着小兽前行的孤独感,只能反复地自我消化。
“秋露,教育咱们家一一你确实辛苦了,这一点我也承认。但是,咱们现在不是说的这个话题,我们只是简单地说一说孩子生病了能不能休息休息?”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在害他?”向秋露抬头问道。
昏暗的灯光轻轻地扫在她的脸上,范兴文比她高出一个头,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她的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失落。
“我没有说你在害孩子,只是在说孩子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休息,学习这种事情不能放一放吗?没有好的身体怎么可能有好的学习?”
看着样子,范兴文似乎也有些着急了。自打范一一出生后,他总是提倡孩子要有愉快的童年,先快乐后学习,这与向秋露的想法截然相反。
其实,向秋露给过他包揽孩子教育的机会,但是这个男人时不时地露出慵懒的姿态,这让向秋露丝毫不放心。后来,便收起了他的“权利”。
“范兴文,你说话的时候经过大脑思考了吗?你知道范一一现在的学习状态吗?他不是那种自觉的孩子,只要你给了他放松的机会,再抓回来就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在花费时间收心,别的孩子早就趁着这个空档超越了他。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他要抓紧学习吗?桐城初级中学出的政策你也看到了吧,人家贺天天可以靠学区房进桐中,咱们呢?我们除了靠成绩还能靠什么?自己没本事给孩子买学区房,就只能卷学习喽。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吗?”
向秋露说了很多,她希望范兴文能懂自己的心思,并无所畏惧地站在自己这边。
“为什么一定要去读桐城初级中学呢?我们片区的学校不好吗?在我看来,什么学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自己。难道那些乡下的学校就不出人才?再说了,人各有命,我们需要把自己卷成这个样子吗?”范兴文反问道。
两人似乎都进入了焦灼的状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范兴文跟向秋露没有吵过架了。上一次争吵也是因了范一一的学习,后来向秋露约法三章,不管有多大的意见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渐渐地两人也便不再争吵了。
今天,范兴文说的话彻底触碰了向秋露的底线。在她的认知里,这个男人素日里不是在钓鱼就是在钓鱼的路上,他最没有资格跟自己谈论儿子的教育问题。
虽然范兴文也时常带着范一一出去玩耍,给他应有的童年快乐,但是这些所谓的“功劳”与他的“过失”相比,微不足道。
“范兴文,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一个字。我只说一遍,范一一是我生的孩子,我怎么教育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们都不要插手。”
“向秋露,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范兴文一着急,话便脱口而出。
这一说,倒把向秋露心中的委屈全部说了出来,她哭着抱怨道:“范兴文,你说我不可理喻,想想这么些年,我又是上班又是带孩子,就算雇个保姆也不带这么使唤的吧。你竟然说我不可理喻,你怕不是猪油蒙了心吧。”
向秋露很少哭,自从父母离婚之后,范兴文几乎没有见到她哭过。当然,夜里熟睡的他也没有见过她失眠时辗转反侧的模样。
她一哭,他倒也收起了脾气,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却被向秋露一把打掉了双手。
“你别碰我,以后一一的事情不要你管。”
说罢,她便开门离开了楼道口,只留下有些错愕的范兴文。他独自一人站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夜晚有风吹来,本想安静一会好好捋一捋方才的故事。
范俊国却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喊道:“人都去哪儿了?天都黑了好一阵了,我跟你妈要回家去了,我这晚饭还没落进肚子里呢,赶紧回来送我们回去。”
“我来了。”
挂断电话,范兴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想今天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白天在单位为了迎接集团公司的检查,审查了物业费的缴纳情况,竟然发现有很多住户已经几年没有缴纳物业费,其中包括自己的丈人和丈母娘家。
按照集团总部的要求,需要尽快督促这些欠费户缴纳物业费,范兴文急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这又跟向秋露吵了一架,自己的亲爹还掺和在里面。
真是复杂的人生啊。
病房里,范俊国见向秋露来了,又搂住范一一说道:“我的乖孙子,今天就听爷爷的,谁都不能让你写作业。有什么事情明天爷爷来了,你告诉爷爷,爷爷替你做主。”
“行了,行了,走吧,回家吧。”马咏梅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临走时,只听范俊国还抱怨了一句:“我真是一天都不能省心,这个家真不能离了我。”
向秋露听见了,却又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走后,向秋露坐到范一一的旁边,小声问道:“一一,你告诉妈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不想写作业了?”
“妈妈,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再写好吗?”
范一一单纯而又无助的样子,直击向秋露的心底,那是她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放下了。
她将范一一搂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后背,小声说道:“好,今天我们就不写作业了。妈妈也跟你道歉,不该发脾气,不该撕了你的作业。”
“妈妈,明天我肯定好好写。”
“好,妈妈相信你。”
说罢,向秋露在范一一的额头小心地吻了一下,孩子终究是孩子,他需要一个成年人带领着前行。
其实有些时候,范兴文说的那些,她也有部分如同。说到教育,道理她都懂。但每一个当了母亲的女人都知道,有些时候状况出现了,脾气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
这一晚,向秋露成长了,范一一也成长了。
这时电话响了,是叶小雨打来的,只要她在本该直播的时间打来电话,那基本可以确定事情不小。
那头火力火燎地喊着:“秋露啊,赶紧给阿姨打个电话,她又在宋楠的直播间里直播了。我不多说啦,直播了。”
向秋露还没吱声,叶小雨便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向秋露迟疑了,电话通话键在拨通的那一瞬间,她又挂断了。
今天,她太累了。身心俱疲,她好想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地好好睡一觉,做一个梦里的梦,梦里没有任何一件糟心事。
算了,不想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吧。
她真的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