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抖着胳膊腿挤进去,无意中摸到何物,僵硬冰冷,借着弱光她瞧过去,差点惊喊出声--这柜子里竟堆满了男子女子的尸体!
沈悦容倒是波澜不惊地合上柜子,转身,刚好叶郝仁的粗头大耳贴上来。
叶郝仁便扯着嗓子:“你在做什么?”
沈悦容手里的瓶子落地,砸个粉碎,佯装受怕道:“诶哟,仁哥你吓死人啦,我这等残废除了刺绣还能干嘛,这不刚刚抽完一具尸体,喏,瓶子满了,你懂得活人血是刺绣中最好的点缀啦。”
柜子中的幽若赶紧捂住嘴,强忍下狂呕的冲动。
叶郝仁躲开顺着脚边淌过来的污血,捏着鼻子,皱眉道:“屁话真多,谁要你解释了,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鬼丫头来过?”
沈悦容笑道:“仁哥你又搞上哪个仆人啦?”
却见对方虎眼圆睁,道一句:“臭婆娘当心割你的舌。”怒冲冲离去。
待得叶郝仁脚步渐远,幽若一把推开柜子,当即朝着地面干呕起来,地面的污血充斥了眼眶,她又捂住口鼻,简直要崩溃了。
沈悦容拉她的手道:“若儿可别矫情,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我走!”
当下打开绣纺大门,二人正欲踏出,却与伏天子一行人撞个正着。
于是沈悦容林清妍这对母女俩在毫无准备地情况下打个照面,双双相看数眼,多少秋尽春来的等待,又是多少孤独夜的空徘徊,就在这数眼里倾泻而出。各自不禁泪盈于眶了。
伏天子似笑非笑道:“悦容啊,你且说出舞月剑的下落,我不仅不杀你的女儿,还会与你一起合练剑法。到时候我们便是天下第一,为你取名的山庄也用不着躲在这黑暗里不见天日,人们会无比崇拜的目堵我对你的感情…………”
沈悦容咬着唇恍若未闻,她还在留意女儿这些年的变化。她的琳儿都长那么大了,这般如花似玉惹人怜…………相公,如今走到这一步,她该怎么办?是选择与女儿相见不足半盏茶的时光从此阴阳两隔?还是违了夏家高风亮节将剑落入贼人之手而后黄泉遭你唾弃?老天啊…………你是不是与她开了天大的玩笑…………不见面多好,你偏偏又…………
正当愁眉不展之际,蓦地上空响起一阵海螺音,那声古怪的紧,断断续续连连绵绵,不一会整个山庄都被侵没在海螺音里。
青衣等人不明就以,当然听得目瞪口呆。
却见独孤爱在老远吼道:“不好了主公,不好了主公,峰水岭外,有一群自称是风绝宫的人,浩浩荡荡地杀来了!”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空气中悬浮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不过有个少年却是双手抱拳,晃晃悠悠地领着十几个师弟赶到悦容山庄,而且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就是风绝宫的风绝夜帝,一路上师弟们都在问他是如何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他说那要归功于他那强烈的好奇心--
“师傅,你这一生可有做错事?可有遗憾?可有不甘?”那年夜帝曾经这样问过风绝宫的创始人尹风绝。
“有,感情谈得轰轰烈烈,到头来人去楼空是最大的不甘;未能好好教导女儿尽到为父的职责,是最大的遗憾;感情亲情的缺失令我走火入魔,血洗了峰水岭上百条人命,是最大的罪孽!”那日尹风绝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真有倾诉的欲望,他这样回自己的徒儿。
“师傅可以和我讲一讲么?”
“夜帝,记住师傅的忠告:感情世界的对与错,只有当事人才能理清,旁人永远是凑凑热闹。哪天等你遇上心爱的姑娘了,即便最后沦为分手的地步,也要问清理由;把握眼前的吧,要懂得珍惜,不要等到错过了才后悔;至于哪天有人来挑衅,倘若我不在人世了又或者师叔师伯年纪大了,你是我的嫡传弟子,你得扛起保护风绝宫的责任,峰水岭的内部图我会全部告诉你,必要时救出同门切不可再伤人性命!”
夜帝轻描淡写的说完,督促师弟们注意防范,他知道再不收住话题,这群猴崽子怕是连师父老人家的情史家室也要揪住不放了。
见到玮琛师兄等人,夜帝得知林清妍的情况,机关他牢记于心,便不敢再耽搁,领着众人前去。
绣坊。
林清妍看到宫里的人,顿时喜不自胜。自上次回宫里探望大家,到现在都有大半年了,只是夜帝哥哥此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林玮琛呼出一口气,幸好还来得及。有这种想法让他猛然一怔,自己如此担忧琳儿么,他又怎么对得起小姑娘!他真该死,千万顶住,不能移情别恋啊!
所以林清妍期盼的目光投过来,他假装没有看到,他宁愿通知夜帝的人是寒玉堂。
独孤爱和叶郝仁,手上虽然操着家伙,却在步步后退。
寒义二人却不知风绝宫的厉害,只当是他们懦弱无能,双双跳出去,齐声道:“何处来的一群瘪三,竟敢闯我峰水岭?简直不把我们兄妹放在眼里!”
当下想在主公面前表现一番,一人长棍在手,一人袖舞玲珑,缠绕着使一招“乱点鸳鸯”。
风绝夜帝也不急于躲避,他牢记师傅的话,只在每次袭向他时踱步轻移,末了想到救人要紧,才悠悠的道一句:“你们玩够了,该我了。”
但见他赤手空拳,朝上空划了两下,嘴里喊一句“回”,立即便有股强劲的掌风扫向朱颜兄妹。朱颜二人蓦地体内虚软开来,原是中了“暗香来袭”的毒。
“算是给你们的见面礼喽。”风绝夜帝笑道。同时以极其轻盈地步法蹿过面前众人,一把拽紧了林清妍的臂膀。
伏天子的心顿时哆嗦了两下,甚至有条腿在发抖。论功力他本在这少年之上。但他接触到那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表面温润如玉实则暗藏杀机的目光,顿时怵了。这架势好像尹风绝,真的好像。
四十年前的尹风绝也是这样善意的看着自己,结果自己将他当兄弟却是引狼入室,还把山庄的所有机关合盘托出。未料到他一日练功忽然走火入魔,当晚血洗了峰水岭,震惊了锦衣卫,强大的原班人马一夜间不得不换成莽撞少年和无知少女的团队。成了他这么多年心中永远磨不去的一场噩梦。
叶郝仁忽然道:“主公,您老快剁了这些风绝宫的人,为我们峰水岭上百位的弟兄报仇。”
伏天子一挥手道:“你们无需多事。老子只想搞清楚尹风绝那杀千刀的当年到底怎么了。小娃娃咱们打个赌如何?”
风绝夜帝鼻子里哼一声,笑道:“不用赌了,事实上谁也猜不透道不明。我姑且这样说,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本就只在一念之间,比如师傅做了一辈子的大侠,到头来阴错阳差的灭了上百人,功亏一篑。这是心魔作祟?还是师傅本来就没有那样好?真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宣泄么?爱的宣泄怎么会击发出恨呢?其实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吧!”
“倘若凌风剑不是他老人家毕生研发的作品,他堂堂一个掌门人犯得着跑来峰水岭加盟你们的队伍?倘若你堂堂悦容山庄的首领不是终日躲在此闭门造车,是个称兄道弟的你便拉帮结派,背景都没弄清楚,何至于峰水岭一夜间被血洗!反过来讲,师傅血洗峰水岭,劫难自此深种,无形的苦海终日箍住他,即使岸上摩拳擦掌的你们没有找他报仇,人生苦短,终究难逃一死。他顺其自然的死,他承受了太多罪过而死;大家将他杀死,大家承受了太多悲痛,他不会还命死一百次。所以一样的结局,却造就了不一样的事,不如选择常言所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此话一出,霎时语惊四座。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言以驳。可能不排除一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只是庄主没有发话,他们又何必多事。伏天子目瞪口呆,这天下居然真有这种曲解事实的人,说得是振振有词,将犯的错推到因果报应上!
“人我想全部带走,庄主意下如何?”风绝夜帝趁热打铁。“谁感觉我说的不对的尽管出来理论,当然也可以去风绝宫,那里的大门将永远为大家敞开!”
伏天子还能说什么呢,伏天子已经感觉自己坏的有些太善良了,他突然深深地掉进这样的思想里去。
夜帝知道时机成熟,眼光轻瞄示意救人,十几个师弟会意,立即脚不沾尘的围成一个圈做掩护,挡住寒玉堂等人。
林清妍趁机脱离伏天子的束缚,幽若也猛地拉过沈悦容,青衣等人紧跟着,大家先后奔向烈焰寒冰池的出口。
伏天子却还在自言自语:“老子自认是天下最该千刀万剐的人,毁了好兄弟夏辙一家,令他死后仍背上黑锅,没想到啊,我还是不如一个毛头小子!”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
朱颜跺脚道:“主人,您是放虎归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