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庄建国阴着一张周正的国字脸,背对着门。
他站在窗户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望着满满一烟灰缸的烟蒂,庄建国的眼底情绪复杂。
这烟当年配合老婆生妍妍的时候,他就给戒掉了。
要不是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以及牵扯到二十年前碧流河少女溺水一案,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沾尼古丁。
省公安厅厅长最近和他联系紧密,话里话外都在让他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两人电话联系使用的手机卡,每回电话号码都不一样。
不得不说,冷厅长能够做到省公安厅厅长这个位置上,还是很有谋略的。
外人也许不知道冷军和冷氏一族的关系,庄建国知道得清清楚楚。
冷军和冷俊峰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冷俊峰是哥哥,冷军是他们父亲休妻后,再娶,剩下来的小儿子。
这些秘密外界鲜少有人知道,要不是当年庄建国负责办理碧流河少女溺水一案,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更不会关心这些花边新闻。
冷俊峰和冷军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好。
当年冷俊峰换肾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位冷厅长压下来的。
死者蒋晓娥头七当夜,站在碧流河,李国栋穿着一袭黑衣,与庄建国进行密谈。
那晚,李国栋说,只要庄建国帮他们一次,保证让他前程似锦,官运亨达。
不得不说,李国栋没骗他。
他背后的真正势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自那起案件定为少女意外溺水而亡,庄建国的人生就像开了火箭,一飞冲天。
草根男庄建国,从此在岳父岳母面前抬起头了。
他用事实证明,他们的女儿选择没错!
庄建国当上海港警局局长,一当就是二十年。
下个月他就要退休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冷俊峰肾衰竭,冷念丞频频犯案。
“咳咳咳——”庄建国被手中的烟呛得眼泪直流。
冷军是冷念丞的叔爷爷。
冷念丞才敢这么猖狂!
庄建国的心脏在心口剧烈地跳动,最近他的血压越来越高。
没办法,亏心事情做多了,血压低不下来了。
冷俊峰今天火化,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算是结束了。
这会儿,刘子明他们带着他亲自盖章的传唤证,前往冷氏逮捕冷念丞。
庄建国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冷军。
二十年前,他庄建国颠倒黑白,救了冷俊峰一命。
十年前,他又救了十八岁的冷念丞一命。
冷念丞自命天高,以为他在烂尾楼犯下的滔天大罪无人知晓。
要不是他庄建国替他事后擦屁股,他那辆车的车牌被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烂尾楼附近一台天眼监控将冷念丞的杀戮全过程拍得清清楚楚,像一组杀人纪录片。
庄建国想法设法销毁了视频,保住了冷念丞的小命。
当年的冷念丞,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杀人犯。
他杀死了他三个堂姐,被判处死刑是必然的。
冷俊峰老爷子心里透亮,是他找到了冷军,冷军找到了庄建国。
三个人合力将这起杀人命案,变成了一桩绑架撕票失踪案件,直到后来成为了一桩未能侦破的悬案。
冷念丞当初找的那三名盛世美颜的帅哥,很快花光了冷念丞给他们的钱。
三个人合起伙敲诈勒索了冷俊峰,他们的下场很简单,很干脆。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冷俊峰对他的宝贝独孙冷念丞,是真的宠爱!
不!准确地说,是溺爱!
庄建国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在燃烧,屋子里乌烟瘴气。
这些日子,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感觉自己有可能熬不到退休。
猛地,他转身走向门口的脸盆架,洗了一把脸。
抬起头,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
曾经,他站在国徽下发誓,“我志愿做一名人民警察,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
现在镜子里的自己,俨然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双面人。
他看着自己一身警服,再过不久,他将脱下它。
他,真的能安然无恙地退休吗?
忽然间,他看见镜子里出现来了妍妍妈妈的笑脸。
妻子对他说,“建国,等你退休后,我跳广场舞,你打太极拳。
对了,我建议你学一门摄影,专门给我拍照片。
等咱们的妍妍生了小外孙或者小外孙女,咱们给孩子每天拍照,记录成长……”
看着镜子里,他们恩爱夫妻的模样,庄建国用毛巾擦干了脸。
转身坐回书桌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抽屉。
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有数十张一次性的电话卡。
插入电话卡,他拨打了熟悉的号码。
“冷厅长,是我,建国……”
……
冷念丞回到冷氏别墅,躺在地下负一层,爷爷的那张床上。
这里一切如同从前,不同的是,这里再也没有爷爷了。
冷念丞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双目猩红,瑟瑟发抖。
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金丝楠木的骨灰盒,就像他小时候抱着爷爷一样。
金丝楠木骨灰盒,散发出淡淡的楠木香味,很好闻。
冷念丞的鼻子几乎贴在上面,贪婪地嗅着爷爷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味道,只有深爱彼此的人才可以闻见。
“爷爷,您走了,留下这么大的基业给小丞。
可是小丞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小丞愿用冷氏集团千亿资产换爷爷陪伴在侧。
爷爷,您还能听见吗?
小时候,每次下雨天,特别是电闪雷鸣的鬼天气。
您总会抱着小丞睡觉,讲华佗、扁鹊的故事给小丞听……”
家佣黄婶和一群家医站在门外,看着冷念丞,一群人心惊胆战。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小冷总会怎样对待他们。
尤其是那群家医,冷俊峰死了,他们多半是下岗的命运。
冷念丞怀里死死抱着冷俊峰的骨灰盒,眼神忽冷忽热。
冷时,像一座冰山。
热时,像一把烈火。
忽然间,他气血窜头,爷爷为什么手术好好的,突然死了?
会不会……那个王医生是个庸医?
他猛地起身,将爷爷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
随后他站起伟岸挺拔的身子,嗓子里迸出四个冰冷的字眼,“王医生呢?”
言落,王医生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瑟瑟发抖,腿脚发软。
小冷总,这是打算要秋后算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