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灯火通明。
刘子明一回眸，庄妍已经蹲下了身子，脸色煞白。
“怎么了，小警花？”
“刘队，我好像听见王半仙，她……她在哭！”庄妍捂着耳朵，额头和鼻尖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需要立刻休息！”严勇的目光在尸体和庄妍之间看了一眼，“这是身体对人类发出的警告信号。”
话音刚落，刘子明一脸担忧，“妍妍，我送你回去吧！”
“刘队！我还可以坚持！”庄妍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感觉身体不舒服，立刻告诉我，女孩子不要逞强！”刘子明心口一紧，有点担心小警花体力透支。
严勇将张伟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按照顺序逐次检查了一遍。
“兄弟，看出什么没有？”刘子明问道。
“稍等！”严勇一直目不转睛地研究面前这具尸体。
解剖刀在张伟的身上丈量了半天，他愣是没有动手。
“尸体的身上没有指纹线索，凶手是有备而来，具备较强的反侦察能力。
哥，你看！尸体的背部有一个针孔，是凶手给死者注射安乐死毒药的位置。
尸体的血钾浓度显著升高，静息电位过小，心肌兴奋性已经消失，是直接导致死者心搏停止的原因。”
“不需要解剖吗？”刘子明又问了一句，搞得好像尸体都得需要开膛破肚，尸检一番才行。
“刘哥，你陷入了思维定式！
在刑事案件中，被害人尸体一般根据案情进行解剖。
死因不明的必须解剖，死因明确的一般也要搞清致命伤。
张伟的死因很明确，身体没有其他症状，背部被人注射了安乐死毒药，没必要进行解剖。
搞得血糊糊的场面，大可不必！”
“哦！那……”刘子明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定睛一看，是庄建国打来的电话。
“刘子明，犯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杀了，你是怎么当这个刑侦大队队长的？”
刘子明还没来得及开口，庄建国已经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了一顿。
“刘子明，请你转告柳爽等人，明日一早到我办公室问话。
上头已经知道犯罪嫌疑人张伟死了，刑侦三组以柳爽为首，在此案中存在严重渎职行为。
省公安部门要求我局立即停止他们三人的工作，等着明早谈话吧！”
话落，刘子明怒极反笑，“老庄，海港警局这帮兄弟们都在没日没夜加班！
上一起罡杨镇的情杀案刚结案，就碰到了3月16日的依云湾凶杀案，简直无缝对接！
大家都吊着一口气在拼命工作，拜托您和上面谈谈，劝他们有点同理心，OK？”
电话里，庄建国沉默了三秒，厉声道：“刘子明，这起案子不能再放大，命案必破！
张伟是凶手，这一点，无疑！
上头希望我们尽快结案，不要耽误了全国十大治安城市评选活动。
至于张伟是被谁杀死的，你们接着查！
依云湾凶杀案，性质恶劣，已经全网铺天盖地，瞒都瞒不住！
多方证据显示，张伟就是杀死蒋晓雯的凶手，赶紧定案吧！”
“赶紧定案？sure？”
刘子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张伟被人安乐死了，他庄建国竟然只想着赶紧定案？
“老庄，你急什么？
你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不过我一直都替你记着！
你说，人性是没有规律的，人性是最复杂的，急于想获得个人利益的人，就更无法保证他的真实客观性。
张伟办公室后面的那间密室，是他在给警方找证据！
他把所有的雷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了他。
没错！为了结案，我们可以将他定为杀死蒋晓雯的凶手。
但是警方若有良知，这里面破绽百出，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为了结案，冤枉一个人，不去追击真正的凶手，这违背了我们当初在国旗下作为一名刑警的宣誓。
张伟可能只是一颗棋子，他在替人背锅！
这小子虽然死了，但是他很滑头。
他深知证据链怎么形成？犯罪动机怎么形成？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
凶器、人证、物证！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全部指向他！
你没发现吗？他是在帮咱们破了案！咱们被他玩得团团转！”
电话那头，庄建国一声轻叹，“子明，你太累了！这只是你个人的主观臆想！”
说完，庄建国挂断了电话。
寂静的书房内，庄建国夹着一支烟，背对着房门。
一双深邃的沧桑的眸光注视着远处寂静辽阔的黑夜。
二十年过去了，一切似乎早已尘埃落定，又似乎并没有结束过。
似有似无间，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着真相浮出水面。
真相，藏匿在黑暗之中。
……
刘子明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刺入了庄妍的胸口。
“你不该那样说我父亲！我父亲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庄妍突然红了眼睛。
她虽急于脱离父亲的保护伞，但是她对父亲的爱，一点也不少。
从小到大，父亲是她最崇拜的人。
两代公安人，一世父女，一生战友。
父亲在庄妍眼中一直是个“超级英雄”，是她心目中的一座高山，小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一颗薪火传承的种子。
沉默了许久，刘子明一声令下，宣布今晚海港警局全体成员回家睡觉。
与其终日浑浑噩噩，疲劳办案，不如今天彻底大解放。
明天再打起精神，撸起袖子加油干！
……
绿城·云栖玫瑰园。
庄妍披星戴月回到家中，母亲千年不变，给她留了一盏灯。
她径直走向父亲那间书房，从书房的门缝望去，里面透着一抹白光。
她知道，父亲正在书房，嫌犯张伟被杀，父亲铁定无心睡眠。
推开父亲的书房门，父亲熟悉高大的背影背对着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庄建国却从玻璃窗上看见了女儿的身影，嘴角扯起一丝欣慰的笑。
“爸！”
庄妍一声轻唤，父亲没有回头。她知道，他听得见。
“爸，您相信人性本善吗？
我从事刑警工作一周，见到了人性的各种恶。
有些人的恶，是天生在骨髓里流淌着的。
追凶的过程中，女儿渐渐体会到这份刑警工作的重要性。
爸，人命无小事，一点点细枝末节的闪失，就可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女儿希望您多给刘队一些时间，别逼他！”
庄建国转身回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妍妍，你是选择站在刘子明那一边？”
庄妍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并没有反驳。
她就是这般光明磊落，直来直去的性子。
“是的，这起案子漏洞百出，现在将张伟定为杀人凶手，女儿也不服！”
庄建国没有说话，他从女儿那双坚定的眸子里，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庄建国也是这般疾恶如仇、正气凛然……
刘子明回到凯悦花园，已经是深更半夜。钥匙轻轻转动锁芯，他打开了家门。
屋内漆黑一片，娜娜和母亲正在睡梦中。
每次回到家，刘子明就感觉身体特别累。家是人类的港湾，回到家中身心就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放松。
刘子明猫着身子走进厨房，闻见了灶台上扑鼻而来的鸡汤。
掀开锅盖，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是妈妈牌鸡汤的味道。
“臭小子，又偷吃！”
刘子明吓了一跳，回眸看见母亲站在他的身后，“妈，您吓死我了！”
“明明，妈有点动静就会醒，照顾孩子心思重。小琴死后，妈就害怕，成天心都悬着……”
话落，刘母一度哽咽。
“妈——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