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擦擦,没啥好哭的!这会外婆躺倒在我家客厅,比你还会哭呢!接着,牛肉干、开心果,吃一点给自己补补力气,然后再想办法联系季存,一起扛过去!”
这天恰好是星期六,任东杰、谈念申都休息。任家旺夫妻与咏兰夫妻却分两头,连夜对两个孩子展开了硬磨软泡。
为了解决小辈不听话的恋爱问题,咏兰苦说苦劝着女儿,可向来乖巧的念申这一次却相当执拗,咬紧了不要和季存分手。气得咏兰放狠话:“要季存还是爹娘,只能挑一头!”
念申气愤又委屈,可毕竟是个孝顺又胆小的姑娘,不敢硬违了父母深夜跑出去找季存,只能嚷嚷着绝食,把自己反锁在阳台上,一把又一把地抹眼泪、擦鼻涕。
任咏刚的小房子分在父母家隔壁,平时与任东杰一起住在这里的秦毅前一天晚上被秦彬接回了家。任家旺为盯防孙子去找郑亚娟,索性让老伴杜雪珍装血压高、犯头晕,躺在儿子家的沙发上。
只因前几天接到任咏刚的电话,说估计星期天会到家。所以老两口怎么地也要想办法拖到儿子回来,再一起商量怎么劝服孙子。
任东杰对祖父母有很深的感情,再有想法也不愿真气坏两位老人,只能暂时委屈自己留在家中不出去,还捣鼓了几包新口味的方便面,加上火腿肠给阿爷阿奶吃。
任家旺与杜雪珍习惯了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对那辣乎乎的泡菜面实在咽不下去。任家旺硬着头皮吃了几口,被辣得直呼气,也根本适应不了任东杰递来的可乐,只能跑回家去给老伴拿吃的。
任东杰借此机会跑到阳台抽烟,却看见表妹在夜色中可怜巴巴的模样,隔了阳台扔过去几包零食。
“东杰哥哥,你再给我一瓶可乐!”念申又渴又饿,瞥着房内父母的动静,悄悄地问表哥要饮料。
任东杰哭笑不得,只能又抛过可乐,看着念申连吃带喝。
可他嘴里劝着念申,自己心里却郁闷得慌!一重重的烦恼纠结着,解不开。
他本想以最疼爱自己、好说话的阿奶杜雪珍为突破口,慢慢透露与亚娟相恋的消息,再争取老祖父的认可,没准还可以通过表弟秦毅敲敲咏萍阿姨的“边鼓”,想办法让牙尖嘴利的姑姑“倒戈”。
谁知一场麻将,让他与念申的“地下恋情”措手不及地一起曝光,在家里一下点了“两只大炮仗”不说,还引得祖父与亚娟爷爷郑阿公冲突起来。
以郑阿公对儿子体贴得不得了、对外人却梗得不得了、只有顺着撸的臭脾气,不是雪上加霜吗?
偏偏自己父亲又要回来了!他的脾气就像他的头发,又粗又硬!这些年,回一次家里就要关照一次:一定要记牢阿爷阿奶抚养的恩情,无论什么事都要想着孝顺阿爷阿奶;而且阿爷阿奶吃过的苦太多,所以一定要事事听话,不要惹他们生气……
那等父亲回来,他与亚娟的亲事还搞得好了?只怕比表妹念申与那个书呆子季存还要难一些!
看着寻呼机里,亚娟一个接一个拷来的消息,内容不外乎问:怎么忽然她阿爷知道了消息,现在闹着要她回家该怎么办……
任东杰真是烦闷透了!
他与亚娟都喜欢看外国电视剧,人家外国小青年谈恋爱哪有爸爸妈妈、阿爷阿奶干涉的?想结婚、想分开都是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也是自己承担自己解决。年轻人的婚姻生活与长辈的养老有什么关系呢?非缠在一起,有必要吗?
而且特别矛盾的是,双方有父母或双方无爸妈,在长辈们眼里都一定要和几辈人的老年生活挂钩在一起!
“念申,你说奇怪哇——你与小季那一边有四个爸爸妈妈嘛,他们嫌多,担心负担重!我与亚娟姐姐这里称得上没爸妈,他们又担心没人帮衬生活、只怕过不到头!总之一句话,只要不按他们想要的条件来,就是不应该!这种封建老思想,是不是太自私、太霸道啦?”
父母与祖辈们自私?霸道?
念申咬着一块牛肉干,在夜色里瞪着自家表哥回答不出来!
她没有感觉到啊!
从父母带着她回到上海,为了在浦东新区重新撑起一个家,所有的风霜雪雨都是他们顶在前头的。白天黑夜打第二份工、省吃俭用还买房借款;有点好的一定要留给自己这个女儿先吃先用;下班稍微晚一些就提心吊胆,感冒咳嗽嘘寒问暖,哪里自私了?反倒是自己,因为工作、学习忙碌,对父母多有忽略倒是真的!
至于外祖父母,看上去是偏心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东杰与秦毅,可也算是宽容的。为了帮他们一家还借款,容他们在家里挤到现在,平时家务事能分担尽量分担。就算外祖父脾气硬一些,外祖母唠叨了些,可他们对小辈是温暖的,好像与霸道联系不起来。
可他们多余的担心、不必要的提防是真有的!要怎么说服他们,念申不知道,很烦恼!
她的寻呼机也在不断地嘀咕着。
季存发过一次消息,却久不见她回音肯定是担心了!他不断发消息询问着她是否外出、是否安全到家、是否遇到难事不开心、是否身体不舒服……这让念申的眼泪止不住又浮了出来,“呜呜”地哭着。
家里的电话被父母拔了线拿走了,她没办法给季存回电话!
表妹的哭声,让任东杰掐灭了烦躁的烟头,闷看着楼下。
忽然,他发现季存的身影匆匆出现在楼下,急叫:“念申,快看,你们小季寻来了!”
念申惊喜,忘了时间,挥手就朝楼下打招呼:“季存,我在这里……呜~我在阳台上!”
她这欢然的声音传进屋内,吓得谈培祥与咏兰面面相“惧”——小伙子粘上来了,怎么办?法律规定是婚恋自由,他们勉强拦得住自己女儿,不可能硬拦人家呀!
此时,同样没吃晚饭、已经在冒虚汗的咏兰感觉心脏“咚咚咚”地在胸腔里重击。
她也上五十岁了,和丈夫白天忙着上班,晚上和女儿硬杠,身体吃不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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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西,火车马上进站了,你可别睡啦!啥时候了,亏你还睡得着!”
胡田花一手用力推着身边耷拉了脑袋、迷迷糊糊的自家男人,一手拎起了大包的行李。
“车来啦?”在车站播报声中,季保富清醒了些,跟着拿了行李,却不忘责怪妻子,“栓娃的事再急,也不至于连夜赶上海,隔几天去也行啊,地里的花生还没挖呢!至于催着外甥找车连夜送到车站来啊?”
“耽误几天,你就不怕他和人家姑娘生米做成熟饭?那这娃就真白养了!我看你老来刨不动地的时候哭去吧!”胡田花拽着男人往进站口去,心急地摸衣兜,“咱俩的车票呢?”
“你刚五十多,就得了人家说的那啥‘老年痴呆’啦?票在我这咧!”季保富埋怨着妻子,将票递给检票员,让妻子先进站。
胡田花进站后回头等他,眼睛突然直了:“啊哟,她咋也来了?”
“谁?”
“栓娃的那个人!”
“在哪?”
季保富睡意全没了,紧张地回头,却没见到他俩都害怕的那个她。
“你看花眼了吧?”
“怎会咧?我一直防着她!不会看错了!”
胡田花不放心地往站内站外的人群中又扫视一圈,并没发现情况,转回头嘀咕:“她不会也想到上海找栓娃吧?那她可太坏啦,就知道抢着让栓娃养老!”
季保富心里烦恼,却只能安慰妻子:“你放心,栓娃还是和咱俩亲!”
胡田花点头,却有了新的担忧和烦恼:“你说,要是她有心,存心戳古栓娃在上海结亲,她在媳妇跟前卖好,可咋整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