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今天大家尝尝这种。”
“哟,真好吃!多少钱一斤?哪里有卖的?”
“一百多元一斤,不止南京路第一食品商店,徐家汇、淮海路的几家大商场里也有卖的!”
“老杨,你真舍得,零食买这么贵的!你老早在烂泥渡只欢喜吃点泡饭过咸菜。房客多用几只煤饼、不肯支付水电费也和人家吵半天。现在倒好,一起搓个麻将牌也要经常调花样买零食!”
“我现在想法不一样嘛,年纪大起来,就要让自己过好一点!我请小季帮忙打听了,看看有啥好的旅游团,趁现在还跑得动,多出上海去走走看看。哎,我们一起去好吗?”
“我坚决不去的!整个新村里,像老杨你这样的养老条件有几家啊?我不同意你这种活法,根本不想着给小辈多留一点的!对哇,于阿姨?”
“哎哟,有啥舍不得的,我明天就跟老伴去买买看。反正屋里也没孙子、孙囡,帮儿子省不过是省给媳妇用。你讲呢,雪珍?”
“那是你家里不一样。我倒是同意阿昌:我与家旺确实想多存一点,就算不给几个小的,自己老了病倒或者不能动,也少拖累他们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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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下船归家,任咏刚说服了一贯节约的父母,用他的钱给父母和自己的房内分别安装了空调。
炎炎夏日,凉嗖嗖的风从空调机里吹出来,大大改变了人们忍受已久的闷热。任东杰和秦毅大呼惬意,任家旺和谈培祥也感觉每到高温潮热天气就心胸不舒的状况改善了许多。
杜雪珍和咏兰母女俩小心翼翼地看着空调说明书上的耗电量,“啧啧”地咂嘴,依然不太情愿开启这费电的机器。可她们架不住小辈们都喜欢那份凉气,只能任由他们在家时去拿遥控器。
也因为家里有了这份舒爽,几个老伙伴更喜欢往任家来搓麻将。
杨洪方享受着大家相聚相伴的快乐,时不时带了价格不便宜的零食来牌桌上分给大家——他女儿一家这年春季又回来探亲,陪他去了趟苏、杭。外孙女一路给他分享了不少新奇好吃的零嘴,包括费列罗的巧克力、黄油烤的开心果、盐焗的夏威夷果等等……他玩得开心、吃得乐呵,记下零食的名称,回来后就请季存帮他买回来,与老伙伴们分享,再没了以前烂泥渡时对人、对己都精打细算的模样。
于阿秀相当高兴,跟着品尝美食,还会抓上一点带给自己的老伴,甚至拽着老伴一起去寻找购买。
郑阿昌与杜雪珍对此相当不认同!还像以前在烂泥渡,炖一锅绿豆汤、买点瓜子分分,或者拿点小辈吃的话梅、桃脯等蜜饯,不是蛮好吗?至于开销这么大吗?
而对于旅游,他们也是舍不得的。烂泥渡的老邻居们,除非有出差或疗养的机会,否则是不太去外地的。杜雪珍与任家旺结婚快五十年了,可最远不过是跑过对方的老家,一处在江苏镇江,一处在浙江丽水。
所以,他们暗中感觉,这是杨洪方想充面子,显示他儿子、囡在国外赚了钞票,钱多气也粗,以遮掩儿、孙辈不在身边的尴尬。
杨洪方无法说服老伙伴们一起行动,讷讷地洗牌,嘀咕:“也就你们想不穿,等到老了,再看看年轻人的活法就晓得了。不讲我孙子、孙囡,就讲你们两家的东杰与亚娟,约会时啥好吃的不买呀?上回我在便利店碰着他们,看他们买了一大桶的肯德基……”
“你讲什么?”郑阿昌砌到一半的麻将被碰翻了,“啥叫东杰与亚娟?”
任家旺手中也掉了牌:“我们东杰与阿昌家的亚娟?”
杨洪方点头:“应该错不了啊,一块炸鸡拿在当中,两个人凑了头一起咬,不是谈恋爱是啥?”
杜雪珍的脑袋“轰”地蒙了,求助似地看向老伴。
任家旺与郑阿昌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这小赤佬!”“我晚点问问亚娟!”
杨洪方从几人表情中看出明显的不赞成,有些意外,追加一句:“都是老邻居了,双方家里知根知底有啥不好?就像我家租客小季,和你们家念申,也蛮合适呀!”
“念申寻小季?我坚决不同意!等咏兰夫妻回来,我要问清爽!”
季存不同郑亚娟,任家旺不用顾及邻居的关系,生气地扔了麻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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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兰,因为你与培祥,家里曾经闹得不像样子。还要让念申再这样吗?要再来一个小季,大家就分开住吧!”
刚进家门,任咏兰就被父母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杜雪珍顾不上让她做晚饭,拉她到房里细细询问。任家旺冷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任咏兰没想到女儿真与季存有了感情,听父亲转述杨洪方的话,两个年轻人要好的时间不短,少说有三年的功夫了!
这囡瞒得真是紧!自己做娘的,忙过家里又忙打第二份工,对她是太忽略了,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懊悔地责怪着自己,咏兰忙不迭拷丈夫的寻呼机,催他赶紧回来。
谈培祥以为岳父母身体不适,赶紧请了假小跑着回来,路上绊了一跌,爬起来随便掸了掸,还是往回冲。
进门,他发现岳父母身体倒是没什么,可那心情与脸色差到极点!
一问不要紧,不仅妻侄任东杰和父亲出花头、母亲郁闷死的郑亚娟凑作一对,他宝贝女儿竟与外乡小子季存谈了许多时间的对象!
说心里话,这几年听岳父母的零星嘀咕,他感觉季存有出息:这小伙子硬碰硬一边上班一边把第二专业计算机信息的文凭拿到手,好像已经在软件公司里参与什么程序开发了!
那工作不但收入高,还在新兴的高科技行业,前途肯定会发展得好!
这样务实、上进又努力的小伙子多好啊!比开便利店赚了些钞票,却大手大脚用起来没底的东杰让人放心!
而这几年间,到上海来寻找工作机会的外地年轻人越来越多,单他们迁居的新村里,租房子的外地年轻人已渐渐多起来——公交线路与公交车次增加了,他出去买早点或锻炼时,可以越来越多看见赶着上班的年轻人。
他们像早起的鸟儿一样,脚步匆匆中透出勤奋而努力的气质,有人一边走一边背英文单词,有人手中拿着技术书一直在看,到公交车来了再塞进背包……就像女儿念申一样,为了更好地生活在不断学习,和浦东新区一样,不断改变与丰富着内涵,让人看了就相当开心!
所以,有时谈培祥感觉妻子一家的谨慎提防没啥必要:女儿寻个外地小伙子结婚又怎样呢?不过多一对可以相互说说家乡特色的亲家而已!
可是,妻子咏兰却是越来越反对!
原因么,是因为他这边发生的事:
……去年春节刚过,谈培祥家乡忽然来了人。弟弟谈培鑫没打招呼,直接让老婆贾霞来上海,寻到任家。
贾霞往桌上放下一个装着红枣的塑料袋,然后就说:要哥哥嫂子帮忙在上海找学高级裁缝技术的培训班,让她学做裁缝。理由就是婆婆年纪大了,她再外出上班不合适,要留在家里照顾,那必须有挣钱的生意可以做。
任家旺老夫妻当场冷了脸,不愿理睬想要在任家长住的贾霞,盯着谈培祥表态。
谈培祥无奈,安抚着要发脾气的妻子,说服她拿出铺盖,把贾霞安顿在沙发床上,又委屈念申来和他们夫妻挤一床。
贾霞住在任家的几天里,生活习惯糟糕不说,还随意翻动任家旺老夫妻的东西,吃饭伸手、家务不搭手,弄了一片乱却从不收拾。
那几天,他跑了上海十几家裁缝技术培训点,发现价格远远高出想象。
可贾霞打开钱包,咬住说:谈培鑫和她只有五百元积蓄,都带来了,剩下学费要由哥嫂全出。
咏兰忍不住与贾霞大吵起来!杜雪珍气得当场血压升高,被120送去了医院。
他这才勉强说服贾霞离开任家,念着弟弟照顾老母的辛苦,给贾霞订了小宾馆。贾霞离开前,他打开念申的衣柜,让她看里面的衣服——包括冬天棉服在内,没有一件好料子的。唯一的羽绒服,早已钻绒,粘得旧毛衣上全是鸭子粗毛,与贾霞那件厚实漂亮的羽绒服没法比。
此时,恰遇妹妹谈玲打电话来,当咏兰的面抱怨二哥买了带门面的新房,装修时夫妻俩与儿子买席梦思,只给老母亲睡旧木床。
谈培祥这才发觉是弟弟如何借赡养母亲的名义敲着钞票自己花。咏兰气得告诉贾霞:要学裁缝、要住宾馆就自己出钱。
贾霞在宾馆里大骂哥嫂无情,说要让谈培鑫与大哥一刀两断。
要不是小学没毕业的贾霞自己看了几家培训班,感觉听不懂也学不会,灰溜溜地和谈培鑫商量后又转回家乡,还不知会怎么闹腾。
可他们回去后,对谈家所有亲戚骂任咏兰与她父母欺负人,让咏兰过年给亲戚们电话拜年受到种种奚落。
经此一仗,咏兰与父母伤了心,更加坚定反对念申找外乡对象!
“培祥,我不管,你一定与我一起:不能让念申再与季存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