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韫心头一紧，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这火似乎还是冲着张皇后来的？
就在她捏一把汗时。
皇帝怒气冲冲走到张皇后面前。
“皇后，你就是这么管理六宫的？你可知道，今日有人冲撞了贵妃，险些害得她小产！照顾妃嫔与子嗣，本就是你这个当皇后的责任，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有意外，你可担待得起？！”
谢如韫不由捂住嘴，惊呆了。
在父兄的教育下，她一直以为象征天子的皇帝是最英明神武不过的，可是没想到她今日竟亲眼看到皇帝因为妃子责问皇后，还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皇后娘娘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料到。宫务繁忙，难不成让一个皇后一直守在妃子的身旁保护她不成吗？皇帝的言行，又与宫外那些宠妾灭妻的庸俗男子有何不同？
谢如韫非常失望。
但是她没有想到，记忆里一向骄傲，铁骨铮铮的张皇后，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而是福身说道：“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自请闭门思过，交出管理六宫之权，请陛下自请能者居之。”
她从张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灰心。
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不就是她吗！已经对那个男人丧失所有希望，所以永远也不会再有失望。不论那男人做出什么，都不会令女人死掉的心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大邺朝金尊玉贵的皇后、堂堂世家大族张家的嫡女，怎么会过的是这种日子？
没想到皇帝仅仅只是冷笑了一声。
“既如此，朕便将你禁足一月，今日.你便搬去宫内上林寺，为贵妃抄经祈福。”
“是，陛下。”
“恭送陛下。”
看着张皇后那张不起波澜的脸，皇帝似乎更愤怒了，但他再未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便拂袖离去。
皇帝走后，谢如韫从屏风后出来，张皇后脸上转而露出笑意，“我们刚刚叙旧到哪里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嫣嫣……”谢如韫不由唤了闺中时最亲密的称呼，神态怅然，“陛下他怎么会……”
“我虽然在深宅后院中也曾听闻陛下宠爱刘贵妃，但没想到他竟然……”臣不议上之失，谢如韫终究住了嘴。
张皇后嘴角扯动，神色淡淡。
“没有想到他竟然宠妾灭妻，丧心病狂了？”
谢如韫大惊失色：“小心隔墙有耳！”
“不怕。”张皇后微微抬起下巴，“我之所以还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是因为我是张家的嫡女，否则他早为了那个贱人废了我了，骂他几句又如何，他便是听见了也不敢动我。”
谢如韫忽然稍稍舒心，张嫣还是那个张嫣，她的骄傲并未被宫里的搓磨磨平。
“为着刘贵妃，皇帝就像着了魔一样，将她那杀猪的哥哥、坐过牢的父亲全都封了高.官。为她荒废后宫，偏偏刘氏骄傲跋扈，与任何妃嫔起了冲突，都要去皇帝跟前添油加醋的告状，妃嫔轻责斥夺位份禁足，重则被打入冷宫，在冷宫里枉死的也不是没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都是谢如韫不曾听闻的。若不是今日来见了张皇后，她还不知道皇帝已荒唐到这种地步。
然后她便想到了自己的三儿子。
三儿子姜修平，在御史台任职，小小年纪，却比许多老头都要古板，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时常上书劝诫皇帝，前不久便被皇帝斥责“插手他的家务事”警告了一次。
根据女儿的心声，她的几个孩子都下场很惨。身为言官的三儿子，难不成就是因为看不惯皇帝娇纵贵妃，才会……
谢如韫不敢细想下去。
张皇后拉起她的手。
“如韫，你别为我担心，我的母族就是我的底气，皇帝再荒唐，不过像今日这般找我麻烦，终究不能将我如何。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不谈这些晦气的事了。”
谢如韫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刚生了一个女儿，怎么不抱进宫来给我看看？”张皇后长长的睫羽轻轻眨着，目光有些温柔。她入宫不久皇帝便开始溺宠刘贵妃，在她这里过夜的日子屈指可数，她想要个孩子却不得，对于谢如韫生的孩子，恨不得当成自己的孩子。
虽有先皇后生的太子记养在她的名下，但太子住在东宫，又是个沉默寡言的，只有请安时才能见见面，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母子二人关系一直不亲近。
“萋萋还小，等到她满月，我定然抱进宫来给你看。日后有机会，我便时时进宫来陪你。”谢如韫说道。
张皇后垂下了头：“看你夫妻恩爱，我就放心了。”
“不。”谢如韫终究说了出来，“当年你没有看错人，姜乘云背着我和他表妹苟且，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生产之时，他们还试图将我的萋萋和那女人肚子里的孽种调换！”
“他们丧心病狂，图谋我的位置，试图害死我和我的孩子们，取而代之！”
“什么？！”
张皇后惊呆了，即便她当年认为姜乘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也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如此不堪！
这世上的女子，各有各的苦。
“我们三人，只有映荷嫁得最好。但仔细想想，我被迫入宫，你受国师的预言拖累，又全都身不由己。”张皇后苦笑。
“如韫，你应该写信给你父兄，让他们回京，主持你和离。”
“我会和姜乘云和离的，但不是现在。”谢如韫垂下眼帘，眸光微冷。
了解她的张皇后已经明白了什么。
当年整个京城最高傲最耀眼的谢家嫡女，虽然德行高洁，却也是个瑕疵必报之人。
姜乘云如此辜负了她，既然被她发现了阴谋，那她便绝不会轻轻放下。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尽管和我说。”
谢如韫咬了咬唇，“你也是。”
空气忽然安静了，两个女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说扫兴的话。
“我得去少林寺抄经了，不能留你用晚膳了。如韫，下次见面，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对了，虽然没见面，我却已经认萋萋是我的干女儿了，她刚出生就被歹人惦记上，真是天可怜见的。”张皇后从盒子里拿出一条手串，是檀木做的。
“别看不起眼，可是先国师开过光的，刚好护佑萋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