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朵栽倒在地的瞬间,霍斯御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
看着小脸苍白的林一朵,霍斯御心脏骤然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朵朵!看着我,别闭眼睛!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外婆肯定还在等我们,乖,听话。”
林一朵的视线像蒙了层水雾,模糊中只能看到霍斯御紧绷的下颌线和泛红的眼底。
她张了张嘴,想喊外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哽咽,像受伤的小兽在低声啜泣。
眼泪砸在霍斯御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穿透皮肤,烫得他心口一阵抽痛,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霍斯御没再耽搁,手打横将人抱起,出门赶往医院。
在车上,林一朵回忆起最近外婆的状态。
似乎特别喜欢看着自己,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热泪盈眶。
那些画面越清晰,心口的空缺就越大,大到让她几乎窒息。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医院急诊楼前。
走廊尽头,护工阿姨早已红着眼眶等候,见到他们,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霍先生,林小姐……早上六点我去叫老太太吃早饭,喊了好几声都没应,我伸手一摸……她人已经走了。”
“医生说,老太太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里去的,没遭罪。”
没遭罪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一朵心上,却让她的防线彻底崩塌。
她挣脱开霍斯御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
病床上,白色的床单平整地盖在外婆瘦小的身体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只是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外婆!”林一朵扑到床边,膝盖重重撞在床沿,疼得她倒抽冷气,却浑然不觉。
她伸手去碰外婆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浑身一颤,眼泪瞬间决堤:
“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看着我穿婚纱吗?你说要牵着我的手,把我交到斯御手里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遍遍地喊着外婆。
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伸出手轻轻拍她的背,用沙哑却温柔的声音说“朵朵不哭,外婆在”。
这时,林一朵才注意到,外婆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
是她和霍斯御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霍斯御牵着她的手,眼底满是宠溺。
外婆的手搭在相框上,像是在守护着这份幸福。
旁边的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着六件针织毛衣。
两件给她的,两件男款是给霍斯御的。
还有两件小小的,一件粉、一件蓝,针脚细密,还带着淡淡的毛线香。
旁边还放着配套的小帽子、小围巾,甚至还有一双只有巴掌大的毛线袜。
这些都是外婆在病床上,用仅有的力气织出来的。
林一朵拿起那件粉色的小毛衣,指尖抚过略显歪斜的针脚。
她知道,外婆的眼睛越来越不好,织这些时,肯定要凑得很近,一针一线都费了极大的劲。
眼泪落在柔软的毛线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霍斯御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蜷缩在床边,哭得几乎晕厥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闷。
他走过去,轻轻按住林一朵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刻意压抑的心疼:
“朵朵,让外婆好好歇着,好不好?她走得安详,不想看到你这样难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让她走得不安心。”
不安心三个字,让林一朵的哭声稍稍停顿。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霍斯御:“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外婆要突然离开?还没……还没让她看到我幸福的样子。”
“阿姨。”林一朵突然转向护工阿姨,擦掉脸上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之前外婆是不是接到她女儿的电话了?”
最年长的护工阿姨叹息着点头,眼里满是不忍:
“是接到了,就在前天下午。老太太怕你担心,特意让我们别告诉你。接完电话后,她一个人坐在阳台哭了好久。”
“我们劝她,她只说没事,就是想朵朵小时候了。但林小姐,你别多想,那不是老太太离开的原因。”
护工阿姨的话音刚落,医生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病历本:
“林小姐,关于林外婆的情况,我们得跟你说明白。老人家年纪大了,之前的手术虽然成功,但对她这样高龄的老人来说,后遗症始终存在。”
“加上她本身有哮喘,心肺功能一直在慢慢衰退。表面上看状态不错,其实是老人家一直在强撑。”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反复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怕影响你的情绪。我们团队已经做了最大努力的保守治疗,老人家最后能在睡梦中离开,其实是种解脱,她没受什么苦。”
强撑两个字,像重锤般砸在林一朵心上。
原来外婆那些看似正常的笑容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疼痛。
原来外婆总说“没事,外婆很好”,全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自责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恨不得回到过去,一定会珍惜陪她的日子。
“你们先出去吧,”林一朵重新握住外婆的手,抽噎道:“我想再跟外婆待一会儿,最后一会儿。”
霍斯御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坐在她身侧,将外婆的新手机轻轻打开。
屏幕亮起的瞬间,相册里密密麻麻的视频缩略图映入眼帘。
足足有几百条,长长短短,都是外婆偷偷录下的。
他将手机递到林一朵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外婆给你留了很多念想,我陪你一起看。”
第一条视频点开,外婆熟悉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裹着化不开的疼惜:“朵朵啊……”
仅仅三个字,就让林一朵的眼泪再次决堤。
视频里,外婆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毛线针,米白色的毛线在指尖缠绕。
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你看外婆织的这件小毛衣,粉色的,软和不?我问护士了,说刚出生的小姑娘穿粉色最好看,像朵小桃花似的。”
外婆低头戳了戳针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你小时候啊,就穿我织的粉毛衣,邻居都说咱们朵朵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就是外婆现在眼睛不好,针脚织得有点歪,你别嫌丑。等以后你有了宝宝,让他穿着外婆织的毛衣,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林一朵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不断涌出。
霍斯御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指尖顺着她的后背慢慢安抚,目光落在屏幕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视频里的外婆还在絮絮叨叨,话题从宝宝的毛衣绕到她的婚礼。
还有对霍斯御特别的嘱咐。
“斯御啊,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朵朵从小就懂事,受了不少苦,以后你可得好好疼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说到这儿,外婆抬手揉了揉眼角,像是怕眼泪掉下来,声音也低了些:
“其实我知道,我这身体撑不了太久了。医生跟我谈过,说我随时可能出状况。我没告诉你,怕你担心。”
“你刚过上好日子,不能因为我又揪心。我就想啊,能多陪你一天是一天,看看你笑,看看你跟斯御好好的,外婆就满足了。”
林一朵再也忍不住,趴在霍斯御怀里失声痛哭。
视频一条接一条地播放,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家长里短的叮嘱。
一个上午过去了,直到视频全部播完,屏幕暗下去,映出林一朵泪流满面的脸。
霍斯御关掉手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外婆一直在,她用她的方式,陪着你呢。”
林一朵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外婆怀里的婚纱照。
“外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我会好好的,会跟斯御好好的,不会让你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林一朵亲自料理了外婆的后事。
她没有通知林家人那些只想着瓜分财产,从未对老人尽过孝的人,不配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她选了一块背靠山林,面朝阳光的墓地,让外婆能长眠在清净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日出日落,就像从前在老家的小院子里那样。
葬礼那天,雨停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墓碑上外婆的照片上。
“外婆,这里很好,你好好歇着,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从墓园离开时,或许是悲伤过度,或许是连日操劳,林一朵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耳边是霍斯御急促却带着惊喜的声音:“老婆,你醒了?”
林一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的是霍斯御深邃的眸子。
那里面满是后怕,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有宝宝了。”
“宝宝?”林一朵愣住了,苍白的小脸瞬间涌上一丝血色,她难以置信地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眼泪再次流下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悲伤。
她看着霍斯御,声音带着哽咽,却满是欣喜:“一定是外婆……外婆来做我们的宝宝了。她舍不得离开我,所以换了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了。”
霍斯御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眼底满是宠溺:“是,一定是外婆。”
“以后,我们带着外婆的牵挂,带着宝宝,好好过日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