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傅明熙的表情太绝望，黎锦主动提议，“不然我们回家吧。回，你说给我买的那个公寓……没准，我可以想起更多。”
因为这句话，傅明熙硬生生带着黎锦开了一夜的车，回到了当初拍戏的城市。
那是北方的一座小城，秋意正浓，枫叶满地。
停下车的时候，傅明熙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这里离开，也是秋天。
当初购买的时候，听说这处公寓后面的那座山一到秋天漫山遍野都是红叶。他还笑说到时候戏也拍完了，可以和黎锦去山上露营。
原以为永远没机会实现的愿望，竟兜兜转转近在眼前。
“等过几天，咱们去野营吧？”
傅明熙脱口而出，却没听见回应。
有些失望地回头，他却一下子愣住了。
当初选购的公寓并不算高档，虽在开发区，位置偏僻，可因是拆迁所建，本地土著居民众多，一到晚间，就有不少手推车上路。
时隔一年，荒凉的开发区已发展得热火朝天，手推车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条挂着红灯笼的复古商业街。
此时，黎锦就站在一家写着“李家栗子铺”的店门口。
“呦，小哥，你又来了？”
店家是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显然从不关注娱乐新闻，却将曾光顾这家店的客人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银发青年顿了顿，微微翘起唇角，轻轻地“嗯”了声。
说来也怪，他一下车就觉得熟悉，等转头看见这家店铺，就不自觉走了过来。
“小哥，还是半斤糖雪球？”
老者笑呵呵。
“嗯。”
银发青年坦然自若地继续点头。
走过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买什么，可听老人家这么一开口，他就觉着自己是来买糖雪球的，而且，是为傅明熙来买。
老人家似乎习惯了他的缄默，自顾自地说着话，“今天你来晚喽，不是第一锅。明天还来吗？我帮你留一袋。”
傅明熙骤然顿住脚步。
那时，他在拍一部武侠片，相当辛苦，胃口极差，黎锦总想尽办法让他多吃一点。最后不知怎么买到了这家的糖炒山楂，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是，为了防止他多吃，每次都只肯给他买半斤。
而某天，他诧异地表示这天的糖雪球比前几天的要好吃，还被黎锦笑他嘴叼。
那会，黎锦好像就是说给他买到了第一锅。
所以，因为他的一句话，黎锦竟每天都守着买第一锅吗？
久远的记忆和他不知道的秘密被骤然翻出，傅明熙一时间有些呆。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黎锦在窘迫地翻衣服口袋，还不知怎么翻出枚鱼鳞。
傅明熙立刻警惕起来，走上前把人揽住，“啧”了声，“没钱？多少钱，我来给。”
“十块。”
老人家笑呵呵。
傅明熙爽快付了款，转手就抢过黎锦手中鱼鳞，语气相当气愤，“宝贝，没钱你也不能拿鱼鳞送人啊！”
“我不是……”
银发青年试图解释，却被傅公子委屈地打断。
“你知道人类有个词叫结发夫妇吗？鱼鳞就和人类的头发一样，是相当私密的东西，只能给自己的恋人！你、你居然想给外人！”
这语气、这表情，宛如受了莫大的委屈，让黎锦都快怀疑自己是渣男本渣了。
“所以，以后你的鱼鳞只能给我一个人！”
傅公子殷切地叮嘱。
他现在都还对黎锦送章医生鱼鳞增加欧气的事耿耿于怀呢！
哪怕那片鱼鳞后来被他要回来了也很不爽！
终于等到傅明熙闭嘴，银发青年冷静地指出，“鱼鳞是从你的衣服里面掏出来的。”
没错，他身上这件衣服是傅明熙的。
掏钱的时候掏到自己的鱼鳞，他也很惊讶好吗！
不过，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傅明熙身上嗅到自己的气息了。
“你怎么会有我这么多鱼鳞？不会是趁我昏迷拔下来的吧？”
银发美人语气狐疑。
被反将了一军的傅公子目瞪口呆，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这明明是你送我的！你还送了我三卡车的花！”
他有些后悔没将花拍下来。
黎美人上扬的唇角稍微有些僵。
啥？三卡车花？
他真做过这种事？
可诡异地居然觉着这是真的？
“咳，走了。”
银发美人不动声色地将叉起一枚糖雪球，堵住了傅明熙喋喋不休的嘴。
刚才他说傅明熙拔他的鱼鳞不过是开玩笑。
亲昵的感觉不是假、对这里的熟悉更不是假，唯一的问题，就是傅明熙说的话。
——为什么都让他觉着这么不可信？
你看，这一回到公寓，傅明熙就信誓旦旦地表示两人一同住在主卧，可转头，黎锦就在客房里面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
趁傅明熙清理厨房，黎锦悄无声息走向客卧，在床垫下翻了翻，果不其然翻出一小片细鳞。
小拇指盖大小的鳞片，如果不是鳞片的主人亲自寻找，恐怕很难被发现。
盯着鳞片上黯淡的褐色痕迹，黎锦的眼瞳猛地一缩，仿佛一道闪电当空劈向空荡的脑海，硬生生劈开被层层血肉包裹着的记忆碎片。
恰在这时，傅明熙懊恼的声音传了过来，“宝贝，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厨房里空空荡荡，居然连个泡面碗都没有！
愣了好久，傅大明星才想起来，自己让助理来清扫公寓的时候，将两人曾一起用过的餐具全部清理了出去。
原本想让助理将整个公寓的家具连着公寓一起处理掉，可在助理拿走放在电视柜旁的花瓶时，他却突然觉着有一只手攫紧了他的心脏，捏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是黎锦买的花瓶。
这个公寓里的每一样家私、陈设，都是他和黎锦一起挑选的。
最终，傅公子让助理将花瓶放下，匆匆将这个公寓封锁，再也没有打开过。
当这个尘封已久的房间终于被打开，扑面而来的却不是酸甜的回忆，而是呛人的灰尘。
简直难清理得让主人崩溃！
换了平时，傅公子铁定去当甩手掌柜了，但今天他却想享受一把和心上人一起干活，重温旧梦的感觉。
黎锦不是说了，故地重游有助于记忆恢复吗？
“宝贝？”
没听见回应，傅明熙奇怪地走到客房。
银发青年猛地将鱼鳞藏入掌心，茫然回头，“你说什么？”
“你，没事吧？”
傅明熙皱眉看着黎锦。
黎锦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白？眼神也有些涣散。
作为一个在演戏这件事上还算专业的演员，傅明熙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高超。
“没有，就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忘了。”
银发青年定了定神，淡淡道。
“你是不是想起你是怎么对我这样那样的了？”
傅公子眼睛一亮，一把将黎锦推到衣柜上，跃跃欲试地盯上了漂亮的唇珠，“来，我帮你加深一下记忆……”
银发美人耳朵顿时一红，咬牙切齿地把他推开。
某人顿时失望，连黎锦无意识挑到了他喜欢的那家餐厅都依旧怏怏不乐。
“吃饭！”
银发美人无奈地给他夹了一块羊排。
“你不信任我。”
傅明熙用筷子戳着碗，语气相当可怜。
“如果不信你，就不会和你回来了。”
黎锦低头，正好错过傅明熙眼中的复杂。
他的感觉一向敏锐，黎锦进了客卧以后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真的，没想起点什么吗？
啧，既然不老实，那就别怪他不仁义了。
傅公子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良心丢掉，吐出俩字，“张嘴！”
“啊？”
银发美人错愕地抬头，立刻被塞了满口的炒蛋。
“唉，你居然连这都忘了！”
傅公子一脸的痛惜，“你知道你以前有多粘人吗？连吃饭都必须我喂了才肯吃！”
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