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迤逦的气氛渐渐散开，暖黄的床头灯下，坐着个神情沮丧的青年，手中还抱着温水杯。
见他半晌不说话，坐在床边的银发青年特别好脾气的摸出一罐蜂蜜，“要加点吗？”
“不用了。”
傅公子语气沉痛。
为了拖延时间，他支使着黎锦揉了腰、做了宵夜，又嚷嚷着要喝水。
眼看拖无可拖，只得认命开口。
“原本我只是猜测，但看到我母亲参与过实验的文件，爷爷听见你说…又是那个表情，就基本确定了九成。”
傅明熙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他还记得父母接下任务的那天晚上，冥冥中似乎有某种力量，让他突然惊醒，嗒嗒跑到厨房接水喝，却在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父母亲并肩坐在通往庭院的台阶上。
时间过了太久，他都不记得自己父亲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母亲抽噎了一声，说是她的失误，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亲自去找。
“第一次听见我妈哭，就有些在意。”
傅明熙笑了一下。
年幼的包子听不太懂，还以为母亲被欺负了，一个气愤，动静就大了些，被双双回过头来的父母押送进了房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此后一直到父母离开，都再没见过这样的异样，他也渐渐将这事埋在记忆深处，直到在实验参与人员中看见了母亲的名字。
“帝都人工降雨那次肯定不是我第一次被污染。我查过，，除了陈院长的儿子，还有几名刚巧那天去看病的孩童也陆续去世，应该就是没熬过污染。如果我是第一次被污染，很可能也根本熬不过去。第一次污染，可能是在实验室。”
顿了顿，傅明熙拉起黎锦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真情实意道，“宝贝儿，我可能会和邱澄一样慢慢身体衰竭，在我衰竭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次心愿。”
“闭嘴！”
黎美人额间青筋直跳。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这种事？
气完了，他突然发现，听傅明熙讲述这些时的揪心与难过似乎轻了些。
这个人…
银发美人深吸口气，将他塞进被子，裹住。
“我会有办法的，你别瞎想。明天，先去问问爷爷。”
总感觉自己的心上人从头到脚写着“不靠谱”！
黎锦心情酸涩地抱着人，几乎一整夜没合眼。
傅明熙也没睡好，倒是早上起床，看见他祖父心情颇好得站在庭院里喂猫。
临近年关，助理们也都放了假，傅明熙就让他们走之前打包了猫运来老宅。
不同于沈家的庭院深深，傅家老宅其实并不算大，由一个单独的两层小楼与两栋连接在一起的三层洋房组合，看起来精致小巧，更衬的庄园辽阔。
据说，这是傅明熙的祖母在原本老宅的地基上重建的，特意将大部分老旧建筑推掉，改成花园和玻璃暖房。
虽然无人居住，傅二爷也时常派人来打理，让花园依旧保持着葱郁生机。
“小心，别往那边走。”
傅明熙拉住准备直接走向傅老爷子的心上人，解释，“这些花是按照五行八卦方位来种植的，自带阵法效果，不能乱走。”
说话间，老爷子已经看见了他们，顺手将傅小锦抱起来，一边撸猫一边朝两人迎去，口中还道，“等你有空，记得去谢谢沈老夫人，她救了你的命。”
这语气，似已经猜到两人来意。
阳光正好，几人便在花园里的桌椅旁坐下，边吃早餐边听老爷子述说往事。
事实真相和傅明熙的揣测大同小异。
但有些细节，却出乎傅明熙意料之外。
比如，他母亲很早就发现许星晟在实验中太过激进，劝阻无效后，退出了实验。
后来委员会终于觉得这实验有些问题，希望拿到一个确凿的证据，就拜托到了他母亲身上。
“你母亲在海外求学的时候，和许星晟那小子正好是一个导师，也算是师兄妹的关系，由她出面，不会引起怀疑。”
老爷子啜了口茶，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但你母亲那时候刚怀上你。她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也不知道。”
傅明熙慢慢握紧茶杯的把手，突然明白了什么。
打小，那些老爷子就对他特别好，每年的大小节日与他的生日，礼物都是流水一样的送来。
原来是因为愧疚啊…
受到这群老者委托后，阮凝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但在离开的时候正好撞上许星晟回来，为扰乱视线，情急之下，她直接打碎了几瓶刚配置好的药剂，却不知道这就是那些后来投放在水中的污染源初代产品。
大抵是因为怀孕，无意中被严重污染的母体居然安然无恙，而所有的污染物全部被她腹中婴孩一点点吸收。
“你出生后其实没什么异样。直到那场人工降雨。陈倩痛失幼子，受到刺激，有天来家中拜访，把你偷了出去，当成自己的孩子…”
傅明熙：“……”
难怪陈院长见到他时反应那么大，敢情这是有前科？
“陈倩的丈夫，就是许星晟。”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悠悠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当年的很多事太惨了，他不想细和小辈们说。
总之，许星晟发现傅明熙体内污染物浓度极高又偏偏没死，引发浓郁兴趣，在他身上不知又做了什么实验。
但幸运的是，陈倩当时发疯，压根说不清傅明熙是她从哪儿捡来的，许星晟也根本想不到自己妻子居然还能从傅家抢孩子，故而很长时间都不知这个后来又被他妻子从实验室偷走的孩子是谁。
等傅家焦头烂额地终于从陈倩这将孩子抱走，还收获了陈倩从实验室顺出来的一叠报告，也算是阴差阳错得知真相。但那个时候，许星晟发觉实验室被入侵，已金蝉脱壳不见踪迹。
不知是不是傅明熙体内的各种试验药剂太多了，在他八岁之前，居然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后遗症。可他母亲却总担心有一天这些微妙的平衡终会被打碎。
如她所料，八岁的傅明熙刚被傅老爷子找回来，就陷入了急性衰竭，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刚刚痛失儿子儿媳的老者不甘心，到处拜托老友，寻找救命的法子。
大抵他这个孙子一辈子的好运都在这用尽了，居然真的让同样出自古老世家的沈老太太翻到了嫁人时带到沈家的一本古书，而上面，有一种很特殊的续命法子。
“以余生的全部气运、功德为祭，向上天求取一线生机。”
老爷子感叹了一声。
只存在于记载中的复杂咒术，在傅明熙的身上离奇地成功了。
代价却是连喝口凉水都能呛到。
可虽然成功，谁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没准哪一天，他的运气用尽，生命也就同时走到尽头。
“难怪我这么非…”
傅明熙语气复杂。
“不，你以后不会非了。”
一切恍然大悟，黎锦只觉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激荡，让他第一次顾不上在外人面前矜持，一把抓住傅明熙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和我回家吧！”
妖的契约，不一定非得在委员会那里镌刻。
就算傅明熙依旧不愿意，他也下定决心哪怕将人敲晕了，也得把这契约定了。
“回、回家？”
傅明熙一个哆嗦，突然有些心慌。
“嗯，回我住的地方，去找我的师傅们见证，缔结妖的婚姻契约。从此以后，我的生命、气运都与你同享。”
黎锦镇重道。
有锦鲤送欧气，这一线生机，怕是能天长地久了。
“师傅们？”
傅公子没应允，先抓了个重点。
“我有好几个师傅。都是些捡到我的隐居大妖。”
黎锦微微一笑，和他十指相扣，想了想，又补充，“其实小师叔当时也挺想当我师傅的。但他回来晚了，其他师傅说，不能光有师傅，还得有个师叔才像个正经师门。他还挺不高兴的。”
说至往事，银发青年的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显然和这些大妖的感情都相当好。
傅公子却完全笑不出来了。
原本以为早就见过家长了，现在却发现，原来还有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