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穆辰再也未去过书茗房中。
倒总是来我殿内转悠。
我在旁边绣花，他在一旁抱着胳膊指指点点。
我教玉尔识字，他在一旁嘀嘀咕咕卖弄学问。
忍无可忍，我提议带上他的莺莺燕燕们出宫踏春。
“这个提议不错，太子妃理应随行伴驾。”
“好啊，我从未见过凉国美景，这次外出可要把想去的地方都逛个遍。”
既然躲不掉这个瘟神，那我还不如出去开心玩几日。
其实在奕国时，我也甚少外出过。
我记得父亲带着嫡姐参加过大小宴会，却从未提及过我的名字。
外人只知道季王府有位二小姐，却不知其死活。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没看到玉尔都走累了吗？”
穆辰指着旁边气喘吁吁的奶娃娃，却不动声色地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
“这个时候你应该抱着玉尔走。”
没等他答应，我又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
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街道：金银首饰铺子，包子铺，草药铺，还有糕点铺子。
“我去给你买些糕点。”
穆辰像是发觉了什么对我说。
我停下步子拨浪鼓似的频频点头。
绿豆桂花糕，合意饼，金丝燕窝，蛋黄小酥，牛乳红豆沙。
我眼睛都看直了，指着怀里的玉尔说。
“玉尔饿了，我们就坐在这里吃些点心吧。”
奶娃娃看了看我，看了看一堆糕点，又看了看拎着一堆糕点的父王，朝穆辰狠狠点了点头。
穆辰：……
顾不得穆辰奇怪的目光，我一样尝了一口，还不忘给玉尔喂了几勺燕窝。
“她还这么小，你给她吃燕窝做什么。”
“从前在府中听侍女们说，燕窝是上好的补品。我虽然没有吃过，但想来给小孩子吃也是极好的。”
我拿过最后一卷蛋黄小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穆辰说。
他略显诧异地看着我，想来他是不会理解为什么王府的二小姐，连燕窝都未曾吃过。
“我从小就嗜甜，小娘还在的时候，我也经常能吃到各类糕点。”
穆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糕点铺子，买下了老板。
准确来说是花高价请他去太子府做御厨。
6.
一个月后，书茗怀孕的消息传了出来，穆辰气炸了。
玉尔虽然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却也抱着我的胳膊大哭起来，求我救救书茗。
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他正提剑指着跪在地上的书茗，女人脸上带着一种倔强的神情，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娇媚柔弱的感觉，双手护在自己的小腹上，肩膀因为恐惧，在止不住地颤抖，却也还能冲着穆辰嚷嚷。
“妾与沈太医是两小无猜真心相爱的！”
有胆子这样做死，恐怕我再晚来一点，她的脑袋已经被穆辰砍下来在我脚边滚了。
“你这个小贱人，肚子里坏了孽种还敢口出狂言。”
我装作一副愤怒万分的样子，走到她前面拽起她的衣领怒骂道。
又在穆辰看不到的地方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说罢又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看到我来了，他露出了发狂的笑容，把剑递到我手中，绕到我背后站着，我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嘤鸣，你握着这把剑，刺穿她的肚子好不好。”
“面对不忠心的人，我们就该这样不是吗？”
“我在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耳边的声声细语听得我后背发凉。事到如今剩下的一切就要看她的命了。
“臣妾也这样认为。”
我笑得明媚癫狂，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了她。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幕会被玉尔看见。
我发了疯一样地到处找她。穆辰也慌了，派遣了全部侍卫寻找玉尔。
四个时辰过去了，我翻遍了寝宫上下，找遍了花园中所有角落，甚至连我常带她去偷吃夜宵的小厨房都找了个遍。
我听着自己颤抖的呼吸声，攥紧双手，指尖戳的掌心生疼，直到把十个手指捏得发紫肿胀，感受到连心的疼痛也不肯放松。
我快要无法呼吸了，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玉尔的那张小脸。
这么一个小小的奶娃娃她能去哪。
不是说好了要我做她娘亲吗。
她恐怕是生我的气了。
“娘亲总是说你笨，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穆辰抱着那具小小的身体，慢慢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看着他身边侍卫脸上凝重的神情，我更加不敢去看他怀中的玉尔。
“玉尔怎么还没等我哄她就睡着了。”
我扯着嘴角笑着对穆辰说，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从他怀中接过奶娃娃冰凉的身体，她的衣裙都湿透了，身上挂着几条水草，还在往下滴水。
我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盖上柔软的被子，伸手抹去脸上的水，为她梳理好凌乱的头发。这孩子，怎么连珠花都弄丢了，不过再换新的便是了。
“嘤鸣，玉尔她…”
“你就是个疯子，要不是因为你，玉尔根本就不会死！”
我猛然朝穆辰扑了过去，双眼充血肿胀，一把抽出他的佩剑，泠冽的寒光架在他脖子上。
“殿下可知臣妾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二岁那年。”
“我杀了我父亲最宠爱的林姨娘。”
7.
那晚因体力不支我在穆辰面前晕倒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穆辰拧帕子的水声，拧干后把一张温热的帕子盖在我的额头上。
连着发高热昏睡了四天四夜，太医堪堪用参汤吊着才救回一条命。
醒来后我第一个看见的是他，依旧是让我讨厌的样子。
“你杀了我吧。”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只回答这五个字。
而他坐在床边说了半天，我只依稀记得几句。
“玉尔看到书茗被杀后，她心里害怕，慌慌张张跑到了假山后的水潭，那里几乎没有人会去。”
“她失足掉进了潭中，被水草缠住了脚腕，溺死在了水里。”
“玉尔并非你亲生，我们还会有自己的…”
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立刻站起身来，声音陡然提高冲我大喊。
“你闹够了没有，我娶你入宫，无论你是否愿意。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是我的太子妃。”
说罢，他冷冰冰地看着我，那种眼神与父亲看我的眼神并无二致。
我被禁足，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放我出去。
我冷笑一声，吩咐贴身宫女把书茗带过来。
8.
书茗没死。被我救了下来。
那一剑是我刺的，但并不致命，只是让她吃了些痛罢了。在我晕倒的这几日中，她也基本上恢复了身体。
穆辰只认为是我刺偏了，看着她血流不止躺在地上的样子，他就觉得十分痛快，伏在我耳边玩弄般地说了一句：
“不愧是本王的太子妃，我没看错你。”
我不耐烦地敲着墨玉案上的地契，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她的眉眼与玉尔太像了，一想到奶娃娃以后会长成她这样，我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你走吧，宫外有处小宅子。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记住你欠我三条命。”
我冲她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十分不理解他身边的人怎么都跟他一样惹人厌烦。
“你为什么要救我，是因为玉尔吗？”
我再次摔了茶杯，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瓷片，走过去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用瓷片轻轻在她美貌的脸上划来划去。
“你再不闭嘴，我就划烂你的脸，再割开你的喉咙。”
她露出了害怕的神情，眉目紧凑像极了玉尔做错了事被我批评后怯生生的样子。
我真的要窒息了，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把她打晕了给我扔到宫外去。”我吩咐贴身宫女说。
我躺在床上不敢闭眼，满脑子都是玉尔，我好想告诉她我没有杀了她母亲。
穆辰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他遣退了殿内的宫女还有门口看守的侍卫。
一阵甜腻的香味冲进我的鼻腔中，各种各样的糕点被他一份一份摆在墨玉案上。
摆好之后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搓着手，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犹豫不决，正好对上了我直直的目光。
他讨好似的指着那一堆糕点对我说。
“听宫女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本王让厨房做了些糕点，就是你爱吃的那家厨子做的。”
我皱眉看着穆辰，他应该是害怕我饿死在太子府，让他不好对外交代，但又何苦大费周章整理这些东西。
我本来也不想怎么与他交谈，何况闻到素日我喜爱的甜腻味道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到不能在他面前大吐一场，于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让自己背对着他。
他轻声叹了口气，对我说：
“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本王这就撤走那些侍卫，让你随意进出太子府好不好？”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信他才是真的有病。
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可他不仅爱发疯，还是个十足的变态控制狂。
9.
我半夜逃跑被他抓了回来，他彻底怒了。
太子亲卫负责把守我的寝殿，每日的吃食都是由他亲自送进来。
我最不喜喝粥，被他发现了以后便日日送粥给我，熬得黏糊糊的白粥上撒着细碎的青菜牛肉末，光是看着就足够让我反胃了。
第二日早上放在墨玉案上的粥已经凉透了，穆辰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你能不能乖一点，还是你真的想饿死。”
他打开拎进来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百合小米粥，耐心地用勺子搅拌着，轻轻吹散着飘出来的热气。
时间过了很久，他不紧不慢地在我这浪费时间，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浅笑。
穆辰试了一下温度，才把勺子喂到我的嘴边。
啪的一下，白瓷碗被我打翻在地上。我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摔东西，尤其是听到清脆的断裂声，让我觉得很舒适，一地的碎瓷片就像我破碎不堪的人生。
他丝毫没有恼怒，反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捏着我的下巴，强行将我与他距离拉近，细声细语地说。
“总有一天你会主动喝粥的。”
我的吃食从一天三顿变成了两天一顿，他不再亲自拎着食盒来看我，而是让宫女为我送来一碗又一碗的白粥。
我一口不吃，他也不会说什么。
就这样过去了六天，我坐在绣架前，看着还未绣完的小衣服，玉尔最爱的蔷薇花被我绣得歪歪扭扭的，她却拍着小手在一旁冲我笑。
我拿起锋利的剪刀，没有任何犹豫地割向了左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我下意识地转身，却还是让血溅在了那朵蔷薇花上。
我哭了，自从小娘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我不会做书茗的替身，不会全了他的心意。
马上我就能见到我的玉尔了，结束这荒唐可笑的一生。
10.
穆辰又把我救了回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日日守在殿外透过窗户暗中观察我，以至于我才刚割破了手腕，意识还没有完全失去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太医来为我包扎伤口。
他看着我惨白的唇色，抚摸着我失去光泽的消瘦脸庞，怜爱心疼地说。
“我的鸣儿，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仍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我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
之后我的吃食又变正常了，没有了我不爱喝的粥，并且每日都有许多我爱吃的糕点。
我也不再绝食，每日按时吃饭，其余时间就坐在绣架前，内心平静地绣着未完成的蔷薇花。
而穆辰为了看住我不再寻死，一日之中除了就寝，每日都在面前碍我的眼。
我们两个谁也不说话，都好像看不到对方一样。
直到那日宫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转头看了一眼我，又折返回来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正想骂他有病，却看见他眼眶微微发红。
“母后病重，太医说只在这两天了。”
11.
坐在赶往宫中的马车上，我看他一直闭着眼睛，紧紧抓着我的手，掌心渗出的汗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却也任由他抓着。
皇后一直以来待我不薄，在家宴上为我解围，每月更是送来许多赏赐。她待玉尔也是慈爱的，每逢佳节都从宫里传话过来让我带玉尔去看她，从来没有因为她不是皇子，就少了对她的关爱。
“为母后守孝一月，我就放你离开。”
穆辰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他一直都知道我想离开太子府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对他，也是对天上的神明说着。
“母后福泽深厚，定会得神明庇佑的。”
榻上气若游丝的皇后看到我来之后，强忍着疼痛让宫人和太医都下去，红着眼睛的穆辰也被他赶了出去。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撑起上半身倚在软枕上，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上面画着一名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寥寥几笔，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辰儿当年随他父王去奕国时画的。”
“画上的女子是你。”
12.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脸上平和宁静，一看就是强打起来的精神，嘴角却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幅画像上的女子的确是我，可我来和亲之前从未见过穆辰，他又是什么时候画的我？
“那一年辰儿二十岁，他在季王府外看到了受欺负的你，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孩抢了你手中的药包摔在地上，嘴里振振有词地说你偷了东西，还把你推到墙角和侍女们一起对你拳打脚踢。”
“他本以为是那个不听话的侍女偷了东西，看着你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任凭她们打骂，却在她们离开后一颗一颗捡起地上的草药，小心翼翼地用衣裙兜着走进了王府。”
“他好奇地跟了进去，翻上王府的院墙，坐在上面看着院子里的你。”
我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皇后握着我的手，就像小娘临终前那样。
那日我原本攒够了银子，去府外给小娘抓药，回来时却碰到了嫡姐，她们死活不肯让我走。我只能抱着脑袋任由她们打，我知道她们打累了就会走了。
而那服药，是小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捡起地上的药，到院中用清水冲洗干净，急忙放在炉子上煎。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吧哒吧哒地往地上掉，不敢停下手中煽火的扇子。
府中的林姨娘嫉妒小娘怀有身孕，父亲又刚好离家处理公务，没有郎中敢来给小娘看病。
林姨娘将我和小娘赶到了最偏僻的柴房中，断了吃食和过冬的炭火，只留下一床薄薄的棉被，和几个已经发霉的馒头。
小娘喝了药之后并没有好转，在冬至那天有了生产的迹象，痛苦地在榻上翻来覆去。
我惊慌失措地跑到夫人的住处，用力拍着厚重的大门，我清楚地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但她们好像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我更加用力地拍门，哭喊着求她们救我的小娘。可只在短暂的平静后，屋内的笑声更大了。
小娘难产死了，还有未见人世的弟弟。我在冬至那晚一下子失去了两位亲人。
父亲回来看着小娘已经冻僵的尸体，命人剖开了她的肚子，他们这才知道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我呆坐在一旁，就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剖开我小娘的肚子，这是我第一次闻到那么重的血腥味，可他们好像闻不到一样。
林姨娘在一旁哭哭啼啼地为自己辩解，一直不停地说是我克死了弟弟。
他们，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直到我浑身是血地被带到父亲面前时，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
因为我拿着柴刀砍死了林姨娘，
而这一年，我十二岁。
13.
皇后摸着我因为抽泣发抖的后背，听我一字一句讲述我的遭遇。
“辰儿看见了你煎药的样子，并把你画了下来。他也看见了你病中的小娘，却被匆匆找来的凉王带了回去。”
“他回来后就整日看着这张画像发呆，后来的事想必你也不曾得知。”
我擦了擦眼泪，茫然地看着皇后。她叹了口气，本就苍白惨淡的脸色显得更加忧愁。
“奕国与凉国商量和亲事宜，原本定的是敬慧公主。辰儿却求他父王要娶季王府家的郡主。”
“他料定你父亲不舍得让你嫡姐和亲，所以他一定能娶到你—季王府不受宠爱的庶女。”
“辰儿不知你后面的遭遇，他从小性格孤僻，往后请你多担待他。”
“今日所言，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我魂不守舍地走出了皇后的寝殿，坐在外面的石阶上等穆辰出来。他进去了许久，想必皇后有很多话要跟他交代吧。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穆辰想娶的太子妃，一直都是身为庶女的我。
“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要走吗？”
他也坐到我旁边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上残缺的一轮弯月。
我正准备回答，他却先开了口。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有些话我需要说清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14.
“从你看我的眼神中，我就明白你是不爱我的。”
穆辰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感情宣之于口。
“我贵为太子，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偏偏是你，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起码在今日之前，他在我眼中只是一个风流成性，横行霸道的太子，我从未对他有过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只想在太子府安稳度日，了却余生。
“书茗算什么呢。”
我平静地问他。
一提到的书茗，他的神色突然焦急了起来，怕我误会与她之间有什么，急忙拉过我的手说。
“那日我生辰宴上见她的第一面后便纳成了妾室，因为她长了一张与你相似的脸。”
“我从未爱过她。”
“若不是和亲的机会，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再与你相见。”
他的双眼仍是红肿的，仿佛再听到一句重话就能立刻哭出来。
“你与她不同，我的皇权富贵能留住她，却留不住你。”
我的内心异常平静，就算我明白了他种种行为背后的心意，那又如何呢？
那日他误饮下合欢酒后跑来我寝殿，只因我喜食糕点便把厨子带到太子府，看我逃跑后将我禁足，在我自尽时救我性命，在强求无果后选择放我离开。
他爱的只不过是记忆中的我，而不是杀人如麻，冷血残酷，对权力地位失望至极的我。
我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释怀般地冲他笑了笑。
“殿下你看，明月并非时时刻刻都圆满的。”
而我就像这轮弯月，以前或许圆满过，但现在，却是残缺而带有锋利尖端的。
15.
离开太子府已有两年，我过起了我从未想过的安稳生活。
没有心机叵测，没有阴谋算计，也没有令人伤心的往事。
一间不大的茅草屋，一块菜地，一个小池塘，一只白色的小奶狗，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我可以在天未亮的时候坐在藤椅上等待日出，也可以在下雨时抱着小狗围炉煮茶。
从太子府离开时，我只带了绣架。
闲来无事时便做做刺绣，在太子府时我也未曾精细地学习过绣各式各样的图案，唯独只学会了绣蔷薇花，还是在玉尔的软磨硬泡下才慢慢尝试。
而对于玉尔的死，我也在慢慢地释怀。
我在这里生活并不需要华贵的首饰衣物，只是每半年裁制新衣时需要用到银子。于是我便拿绣的蔷薇花手帕去街上卖。
有一日遇到一名坐在马车中，衣着不凡的蒙面男子，随行的侍从说他家夫人很喜欢我的刺绣，约定每月的十六日来取，不管我绣多少，他全部都会买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有时我也会梦到穆辰，梦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我时不时便会想起那日在凤仪宫外，他哭红了眼睛，像孩子一般抓住我衣袖的样子。
我是否对他太残忍了些？
如果不是身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皇权地位之中，我倒是想与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还会再见到他。
“请问姑娘这里可以借我落脚吗？”
穆辰身着一袭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了不少，青丝只用制形简单的玉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活像一名俊逸书生。
我愣了许久，眼底竟有些微微发酸。
“如今我已不是太子，皇权富贵抵不过一个你。”
“我的心已漂泊八载不得安宁，嘤鸣可还愿意收留？”
他对我扬起了笑容，如同清晨的第一缕晨曦。
我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地笑。
安稳的日子还在继续，只是我身边多了一个他。
我离开后的两年，穆辰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糕点，他向凉王请辞了太子之位。
他借口买下了我绣制的所有东西，只为每月见我一面。
我们之间还有机会，我们的时间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