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正强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乱臣贼子？什么纸船明烛照天烧？不许这样说自己的同志！”
“我说老同学，我难道跟你发两句牢骚都不行吗？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但不安慰我，反过来还教训我？领导都是这么当的吗？”
曲正强放缓了语气，只好说道：“我跟聂市长还有浩然同志在一个车上，我们把浩然同志送到安雅完成任务后,你就跟我们一块返回……”
曲正强这样说，无非就是让他闭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不知李如海是慑于市长的权威还是羞于在继任者面前失了风度，他不等曲正强的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曲正强对着电话还在说，直到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他才对着电话低声吼道：“你个倔驴！敢挂我电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就要往回拨。
聂俊成阻止住了他，说道：“别招惹他了,他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发几句牢骚没什么。”
曲正强不再拨李如海的电话，说道：“这个老东西，脾气越来越大，居然敢跟我使性子！浩然，让你见笑了。”
周浩然说道：“乱臣贼子是谁？”
曲正强说：“他的秘书，据如海讲，他的秘书背叛了他,他有任何动向，别人马上就知道……”
周浩然没有问“别人”指的是谁，明摆着的，书记跟县长不睦，公开对着干，这个别人一准是县长高岩。
曲正强又说：“这个老李，哪儿都好，就是说话太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作为党委书记、班长，说话办事不能这么直来直去，得罪了好多人不说，自己来落个失败者这一说，当初，真不该让他俩搭班子，唉——”
市长聂俊成看着曲正强说道：“我看你也在发牢骚。”
曲正强摇摇头，不说话了。
周浩然却笑了两声，说道：“这个李书记的脾气秉性跟我有一拼，以前我就是他那样，不管不顾，说话太直，嘴太损，得罪了好多人，碰了好多次壁，吃了好多亏，最后才明白，‘舌虽无骨却伤人’的道理。”
聂俊成笑着说：“你这个脾气，我有所耳闻，所以，也要吸取如海的教训，遇事要冷静，不可冲动，因为你是最后一道屏障，你一冲动，就没退路了。”
聂俊成说的话很实在，周浩然暂时不清楚，聂俊成是否插手安雅的事，曲正强和李如海是同学，他跟聂俊成是不是一个阵营里的人？
周浩然谦虚地说道：“您放心，我现在好多了。”
聂俊成哈哈大笑，说道：“相信，我是开玩笑呢。”
曲正强听了周浩然的话叹了一口气。
这时，曲正强的手机又响了两声。
他打开手机，是李如海给他发来的一条短信：为了不让周副市长、周书记沾上失败者的晦气，我决定不在县委跟你们见面，我马上出去，处理一件个人私事，你们从县委出来后给我打电话，我打车去高速路口跟你们汇合。
曲正强将这条短信念了出来。
聂俊成说道：“这个李如海，怎么这么没风度？连浩然面都不见了？”
曲正强说：“理解一下他吧，他认为自己是失败者，没办法啊——”
听得出来，曲正强的语气里有同情这个老同学的意味。
“他这样想不对！”聂俊成严肃地说道：“什么失败者胜利者？我说正强你下来要好好做做他的工作，这样认识问题不行的！”
曲正强说：“好，有机会我说说他。”
周浩然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到这个李如海跟自己某种程度上很像。
此时，这个自诩失败者的人，重新站到窗前，他的心中仍然充满愤怒。
虽然在跟高岩的这场较量中失败了，但也不会任由罗翔这样的小人来羞辱自己的。
都说一个昏君的背后有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或者一个乱政的太监，那么一个失败的官员背后是不是也有一个做祸的秘书呢？
罗翔走到今天，难道就跟他这个书记一点责任都没有吗？平时看他处处不顺眼，无形中就将秘书推到了对立的阵营。
唉，一切愤怒、沮丧、懊悔都没用了，他即将夹着尾巴，滚出这个小县城。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办公室，那宽大的办公桌、高高的书柜、皮质老板椅……这些器物温顺地沉默着，他的心情也低迷到了极点，目光黯淡无神。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红色电话机上，无数次，他的指示从这里发出，传播到这个县城的各个单位、村镇，它也曾无数次地响起，但今天，他来办公室这么长时间了，它居然一次都没响过，再次证明他这个县委书记的权力戛然而止。
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披上大衣，围上围巾，最后扫了一眼这个与他相伴三年的办公室，把钥匙恭恭敬敬放在办公桌的右上角，等待着继任者的拿起。
他没有坐电梯，直接从楼道快速走了下去，然后从县委大院的后门离开，沿着人行道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上围了围，戴上一个大墨镜，招停一辆出租车，围着这个县城绕了最后一圈后，才吩咐司机奔高速路口驶去。
就在李如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安雅四大班子成员组成的庞大欢迎队伍，在高速公路出口处接到了市长聂俊成、市委组织部长曲正强和新任青宁市副市长、安雅县委书记周浩然一行。
待市领导的车停稳后，安雅县县长高岩抢先上去拉开车门，双手握住市长聂俊成的手，热情地说道：“欢迎聂市长指导工作。”
他个子不高，但身材挺直，说话时底气十足，丝毫没有下级官员晋见上级领导那种拘谨、谄媚的表情，笑得很自然，也很舒朗。
市长聂俊成先下了车，他握着高岩的手，笑着说道：“高岩啊，辛苦了！来，认识一下周书记。你要好好跟周书记学习，他高学历、工作经验也丰富，是个既懂管理又懂经济的文武双全的领导，而且文章写得也非常棒！货真价实！”
说话的空儿，周浩然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周浩然感觉聂俊成在强调他是货真价实的同时，似乎语气里在否定了另一个人似的。
高岩早就主动并且双手握住了周浩然的右手，他激动地说道：“太好了，感谢组织给我们派来一位文武双全的班长，周市长，周书记，我代表全体班子成员，欢迎您，欢迎您！”
他话说得很谦虚，语言很真诚，但周浩然感到，他骨子里带有一种天生的傲慢。
“高县长过奖了，那是聂市长抬举本人了，浩然不才，以后还万望高县长多多支持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