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只要我一闭眼就想到枝枝，可是什么办法我都想遍了，都没消息。”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人也站不稳了。
我急得灵魂都冒烟了，想告诉他真相，不想看到他继续痛苦下去了。
爸妈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担忧，但我可不信他们是真的担心我，恐怕只是担心自己没钱花而已。
妈妈眼中的担忧转瞬即逝，转而被浓浓的厌恶替代，“我们不知道。他爸都生病了，她都没露面，白养她这么多年，养不熟的白眼狼。”
爸爸接话道，“是呀，我们可没这种女儿，当初就不该生她。”
许安眉头紧皱，冷声道，“枝枝每天打三分工，钱基本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就是这样说她的吗？”
我还是低估了爸妈的厚脸皮，别人当面指责，却丝毫不觉得丢人。
爸爸神情激动，“好孩子，徐枝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啊。她哪哪都不如慕沐啊。反正她现在不见了，索性你就慕沐在一起呗，左右都是我女儿，没什么区别。”
“而且我们慕沐样样出色，比徐枝强了百倍不止。”
妈妈也是急忙应和。
许安在他们眼里就是煮熟的金鸭蛋，绝不能飞了。
妹妹挽着许安的胳膊往自己胸前靠，娇滴滴地说，“安哥哥，不瞒你说，姐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和其他男人不清不白。”
“她经常说你身体不好，要是嫁给你肯定很早就得做寡妇。她说她不想嫁给你。”
“你看这是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证据。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你继续被她蒙蔽，才忍痛告诉你的。”
她打印的照片是我和上司出差刚从酒店里出来的照片。
我在许安耳边大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别信。”可是无济于事，他听不到我说话。
我看见许安的脸越来越黑，难道他也不信我吗？
6
许安将那堆照片丢在地上，压制着怒火，“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骗我吗？”
“那是我三舅，是枝枝的上司。”
“我们全家都很喜欢枝枝，我一定会娶她的。”
“难怪枝枝老是哭，难怪她只要和你们打完电话就难过很久。有你们这样的亲人，谁也扛不住。”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污蔑枝枝，别怪我不客气。我虽然不打女人，但绿茶除外。”
有时候血缘关系并不是决定感情深厚程度的唯一标准。
许安想方设法找我，可我的家人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
我想起初中时，他们出去旅游没人告诉我，我在门口呆了一晚上，第二天高烧38度。如果不是隔壁阿姨把我接回去照顾，或许我早就小命不保了。
“还有你是发烧了吗？大冬天穿这么少。病了就该吃药，不然脑子不清楚。”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许安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如果可以，我希望许安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真相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妹妹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硬着头皮继续狡辩，“就算他俩没什么。可是她在上学的时候也跟很多男生不清不楚的。比如王翔他们。”
那是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群男生老是欺负我，撕我卷子，向我凳子上泼红墨水，拿笔涂抹我的内衣带子。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的妹妹。
她在那群男生面前说我欺负她。那些人自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联合起来欺负我。
这些人的脑子真是离家出走了。
只见许安的拳头越握越紧。
“你说的那群畜生每天无缘无故地欺负枝枝，最后被我打了。你连他们名字都知道，这些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她惹许安，算是踢到钢板了。
爸妈面露疑惑，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学校受的委屈。
妹妹这下慌了，她也不敢让爸妈知道真相。不然怎么维持她乖乖女的形象呢？
她又用出了她的绝招——哭，百试百灵。
果然，爸妈丢掉心中的疑惑，又忙着安慰她去了。
许安怒气充充地离开了。
我想追上去安慰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爸妈身边。
7
两个多月了，爸妈依旧没报警，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打不通就开始骂我。
爸爸的药又没了，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妈妈吓坏了，急忙拨通妹妹的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妹妹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你又有什么事？怎么那么烦。我在忙，你听不懂人话吗？别来烦我了。”
妈妈还没说话，妹妹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她哪里在忙，分明在酒吧蹦迪呢。
你看，这就是他们宠了二十多年的好女儿，根本不管他们死活的好女儿。
看着晕倒的父亲和泪雨如珠的妈妈，我既伤心又觉得痛快。
最后还是120将爸爸送进医院。
夜晚的医院很冷，也很静。
我跟在妈妈旁边，看着她东跑西跑，办理各种手续。
如果我还在，恐怕我已经赶到医院了吧，忙着交费，忙着安慰妈妈。
可惜从来没得到过她的夸赞，而妹妹只需要打几个电话，就会被妈妈夸上了天。
她年纪大了，哪里搞得懂医院各种复杂的流程，身上也没带够钱。
她终于绷不住了，蹲在楼梯间哭。
她翻了一下通讯记录，拨通了一个号码，没错，她甚至都没存我的手机号。
妈妈啊，你永远也不会拨通这个电话了，也不会等到我来帮你了。
8
医生说爸爸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激动了。
主治医生说，“他女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他来复查，最近怎么没来呢？而且他一直在吃国外进口的特效药，按理来说不应该复发啊。”
妈妈哑口无言。
没错，爸爸已经断药两个月了。他们每个月一共9千的退休金都被妹妹榨干了，怎么还会有钱买两万一瓶的特效药呢？
没有我，谁会每个月花三千送爸爸来医院体检。
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吗？他们希望我离开他们，永远也不要出现，如今他们如愿了。
“去交住院费吧，一共五万。”
妈妈从椅子上蹭地站起来，怎么会要这么多钱呢？上次才花了800啊。”
“那是你女儿付了3万。这次病人的情况更复杂，费用也会更高一些。”
妈妈瘫坐在椅子上。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依旧没人回。
没办法，她只能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给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
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爸爸的手术费。
爸爸住院以来，妹妹面都没露，妈妈没日没夜地照顾爸爸，人都瘦了一圈。
是啊，她哪儿吃过这种苦，平时他们生病，要么是我照顾，要么是我花钱请护工。
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
我坐在妈妈身边，平静地欣赏着她的痛苦，就像当初她看着我被推下山崖一样。
爸爸妈妈啊，爱你们的人你们不珍惜，不爱你们的人，你们却视若珍宝。你们现在受的苦不足我当初的十分之一啊。
9
爸爸住院期间，许安来探望他。
我好想许安，可是我没办法离开爸妈身边。
他似乎很长时间都没休息好了，脸色有些泛青。我想摸摸他，想抱抱他，但我触碰不到他。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前段时间在出差，今天才回来。”
“我想问问，枝枝联系你们了吗？”
他低着头，像个受伤的小狗。
许安话音刚落，妹妹就从门外窜出来。
她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许安。
“安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我真想给她两耳光，自己真是一点都不争气，打人都做不到。任凭我双手挥出残影，也伤不了她一点。
许安声音很冷，“我们没那么熟，你也不要哥哥、哥哥的喊，枝枝听了会不高兴的。”
许安是个特别有边界感的人，自从和我谈恋爱以后，他就很自觉地跟其他女生保持距离。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有个家，想有爱我的家人。
他会在我不自信的时候支持我，夸赞我，会在我取得成就时，为我庆祝，会在我遇到困难时，提出解决方案。爱人如养花，我能够变得优秀，除了自身的努力，他的鼓励也到了重要作用。
只差一点，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我已经知道他在悄悄给我准备求婚仪式了，可我永远也等不到了。
妹妹依旧不死心。
“安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姐姐不在了，我也可以陪在你身边啊。我也能做好妻子，好儿媳。”
此话一出，我发现爸妈和许安脸都黑了。
想不通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难道是妈妈生她的时候给她少生了一个脑子？
她这一套对其他人或许有用，但对许安根本不起作用。许安的妈妈就是被小三气死的。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小三。
妹妹还想靠许安更近一些，刚迈脚，就被许安绊倒在地。
“滚！别让我看到你。”
许安眼睛散发着刺骨的含义，让我的灵魂都不禁颤抖起来。
爸妈居然也对妹妹面露不满，催促着她赶快离开。
她不情不愿地走了。
10
爸爸终于出院了，人瘦的只剩一层皮了。不过他的宝贝女儿依旧没出现。
许安送了不少礼物来，不过人没来。
妹妹听说许安送东西回来了，又回家来打秋风。
我想起偶然间听到过妈妈和妹妹的谈话。
“就徐枝那样的人怎么配嫁进许家。她那么恨你们，她要是嫁进去了可不会好好孝顺你们。要是我嫁进去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她俩正做着富贵梦呢！
爸妈很看重是否有人给她养老，看重将来是否能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大师说了，你妹妹将来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像你自私自利，讨债鬼，赔钱货。”
自私、不孝顺早就成为我身上抹不去的标签，去不掉的污点。
妹妹这次回来并不是想照顾爸妈，而是要钱。
妹妹将我送给妈妈的首饰，包包都洗劫一空。
“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你拿来有没什么用。”
“再给我拿点钱，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去找安哥哥。”
妈妈有些不情愿，上演狗咬狗的戏码。
“那都是你爸爸的药费。你不能全拿走啊。”
“那么大年纪了，吃那么贵的药干什么？随便吃点不就行了，耽误我嫁给安哥哥，我可饶不了你们。”
妹妹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拿走了。
她起初有些难过，转而又很生气。
她恶狠狠地说，“死丫头，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接着又给我发微信，“快转五万过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果然，只有缺钱的时候才能想起我，用我的钱，居然还骂我，以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低三下四地求他们对我好。
她永远也等不来我的回复，也等不来我的转账。
此时我的身体不知道正在哪里腐烂，也许被山间野兽啃食，也许被风化成粉吹散天际。
11
我的灵魂跟着爸妈许多年了，看着他们年纪越来越大，看着妹妹行事越发不着调。
爸妈每个月的退休金刚到卡里就被妹妹拿走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都是你们没本事害我嫁不了有钱人，过不上好日子。”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要让我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吗？既然让我过不了好日子，那你们生我干吗？”
这就是他们辛辛苦苦养的白眼狼。
爸爸妈妈啊，你们现在后悔吗？
我只觉心中畅快不已，曾经受的苦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更加刻骨铭心。我要亲眼看着爸妈和妹妹最后落得个什么结局。
“慕沐啊，妈妈求求你了，你把钱留下啊。这是你爸的救命钱啊，没了这些钱他会死的。”
妈妈趴在地上，死死抓住妹妹的裤脚不让她走。
妹妹发了疯一样使劲踢妈妈，企图挣脱妈妈的束缚。
“他早该死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妈妈愣住了，她没想到妹妹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爸爸气得从沙发上跌下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我想甩妹妹几巴掌，可我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她的身体。
妹妹趁着妈妈走神之际，迅速逃离现场。
妈妈扑到爸爸身旁，赶忙拨打120。只可惜一切都晚了，终究是无力回天。
回廊里响彻着妈妈痛苦的叫声。这一夜，她仿佛苍老了10岁。
我站在医院里，默默地注视这一切。
痛吗？能有我痛吗？
12
时隔三年，妈妈第一次主动走进警局报案，她终于想起我了。
好巧不巧，崖底的尸体被几个登山爱好者发现了，很快就惊动了刑警。
经过DNA比对，证实那正是我的身体。
我瞧见了，那早已是一堆白骨。当然，身体不算完整，毕竟只有一堆破碎的头骨。
“请您节哀！”
妈妈瘫倒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她认出来了。
她知道当年是她和爸爸帮着妹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她像疯了一样冲出警局，在路上见人就喊枝枝。
妈妈，我早不在了。你后悔也没用了。
妈妈偶尔会经过我的房间，可她从来不会进去。
毕竟我的房间对他们来说就是禁忌，是最晦气的地方，他们恨不得我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只要我惹妹妹不开心，他们就会把我关进房间，不准我开灯，不给我送吃的。
其实只要他们打开房间，就能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他们。
可是他们并不会去。
今天，她终于打开了这扇封闭了三年的门。
桌上放着一本日记，里面记载着我对他们的爱。
“今天妈妈送了我一个镯子，这是妈妈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很开心。”
“我看见妈妈一直在咳嗽，我要好好学习，将来挣很多钱，让他们过得很好。”
“老师说让写自己最喜欢的人，我写了妹妹。她像个小公主，我作为姐姐，更应该保护好妹妹。”
……
妈妈抱着日记本，哭得昏天黑地。
其实原本她可以救下我的。
当时，就在锤子快落到我脸上的时候，妈妈惊呼一声。
“不要，她还活着。”
她借着月光，看见我的手动了一下。
就差一点点，她再仔细看看就能看见我手上的那块疤，那是为了保护妹妹，我被鞭炮炸伤留下的。
就差一点点啊。
经过警方的大力搜查，终于查到了妹妹头上。
妹妹被抓的时候，根本没有认错的样子，依旧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对，就是我干的。我恨她，我恨死她了。如果没有她，我就能拥有爸妈全部的爱，如果没有她，我就是亲戚朋友眼中最乖的孩子，他们都只会关心我，夸奖我。”
“我不要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我不要被人嫌弃。只有她死了，我才能开心。”
“啪！”
一个巴掌直接把妹妹打倒在地。
没错，是许安打的。
“我不打女人，可你不配做人。丧心病狂的畜生。”
“那是你亲姐姐啊！”
许安双眼通红的跪在地上痛哭。
我抚摸着许安消瘦的脸颊。
“许安，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我们终究有缘无份。”
13
再后来，许安带着我的骨灰回了家。
他把妈妈送进了精神病院。他每个月都会去看她。
妈妈只会说，“枝枝，妈妈爱你。”
可惜啊，妈妈，我早就不需要了。
妹妹进了监狱，因故意杀人罪，判了无期徒刑。
听说她在监狱里过得很不好，那里的人听说她害了自己的亲姐姐，都对她拳脚相向。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皮是好的。
这都是她应得的，我丝毫不觉得伤心。